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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铁锈(点)

 

喜欢?王释诚讨厌这一切,她称得上恨。

喜欢,她只喜欢陈于心,她只会爱她。其余的人,不过是手指触上肉,就把她当成了按摩店小妹,喂点不要钱的肉在当菩萨罢了。张实繁自然就不用多说了吧,要你的舌头割下来给她还不够,双手奉上哑了还要叩谢娘娘开恩;李淳岸一个空有强硬外表的软骨头,拿把枪指着她,她就能把自己的肠子掏出来跳绳,更何况她一个无关紧要的跟班的命呢。

王释诚皮笑肉不笑地说,“是。我喜欢李姐的。”

张实繁忽然晴天大变,扇了她一巴掌,“小狗这么快就换主人了啊?喂了你这样久,摇摇尾巴就跟别人走?”

王释诚几乎要全部忘记再熟悉不过的做作,如今恐惧重现,她瞻前顾后也很难判断出她想演哪一出。装作还在情欲中的样子,她狂热地摇了摇不存在的尾巴说:“我也喜欢您的,主人。”

李淳岸意外地眨了眨眼睛,“主人?”她以为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那接下来是什么?3p吗?还是说王释诚已经被脱险而生的色情演员困住了,再也弄不清眼下是死里逃生吗?

“看来小狗还是可爱的嘞?”张实繁揉了揉她的屁股,扇了一巴掌,“我们多年后重逢,对你也有新鲜感,但是你不该乱谈恋爱的,高中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王释诚分外痛苦、眉毛拧紧,她的逼被她一把捏住、狂躁地往外拉扯,这个女人从来在正常的性交中体会不到快感,就像她在平庸的财富里找不到嗜血的暴利一样,要过山过水的艰辛性爱才能如她的意。

看她不肯罢休,王释诚就知道自己该疯狂地扭屁股,她更卖力地凑近张实繁的手中,完全把自己交由她控制,她知道她喜欢操控别人。

“要不让田田把你宰了吧?”张实繁掐着她的逼,一来一回地伸着手指抽插着,刚刚高潮过的身体对这样剧烈的动作很不适,但她知道在张实繁面前,没有人有说不的权利。

“好啊。”也不知道是玩笑话,还是真心的,王释诚突然对能离开这个恶魔手中充满了绝望,但这样顶她,只能招来更大的报复,她艰难地说着违心的话,“我听主人的吩咐。”

李淳岸看着这荒谬失智的一幕,她忽然感到被玩弄,原来王释诚你背地里这样下贱,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能对我摇的屁股,对她会摇得更欢。她真是误会了,还以为张实繁要她的命,原来只是想要她,或者在要她之前,先耍耍自己这个清高的臭条子……

啊,你们有钱人玩得好开。

“两位好好玩,要不然我就先不打扰了?”李淳岸在产生了“王释诚是自愿的”这样的念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负担地打算放弃她,毕竟“小狗和主人嬉戏”,和她一个不相干的工具人什么事?她何必要去救一条狗?那不关她的事了。

再也不要做警察了,这未必会是坏事。

陈静希也算是一代模范,她还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不是也照样收了钱往兜里揣,其余的就等时间来毁尸灭迹,说上一句:我管不了了。终归报应还是来了,他老婆死了,接着自己也横死家中……

想到胡太英突然改口,胡太英因此死了,操劳一桩钱权交易之外不为其他的案子,她累到心梗,猝死在了办公室。真是不值得。李淳岸发愿要辞去工作,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她再也不要当一天的警察了,想到坚持下来的这些年,无一不是在她身体里活着的胡太英在支撑着,这没有意义的,她也因此死了,为了别人的钱,不值得这样卖命。

“好啊,李警官也不想保你了呢。可怜的小狗,她就这样抛弃你了……”张实繁听到李淳岸的告别根本不在意,只想嘲讽王释诚,折磨她所剩无几的心理防线,“可是,我不会的,如果你没有走丢……或者说叫逃跑的话,我永远也不会抛弃你的。”

李淳岸一瘸一拐地扶着墙站起来,射穿她膝盖的保镖把她搀扶到门口。

张实繁玩弄着王释诚,也没有忘记提醒李淳岸:“那陈静希的案子就拜托给李警官了……”

李淳岸这时才感到内心的悲凉,她以为在钱面前,她还可以说不,但当钱多到可以买通湖岸市所有的警察和法官时,原来这真是没有选择的事。当时的胡太英,会不会也是在这样的处境下,被人算计了命,她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一直在想,或许自己会比她潇洒许多。

要是说没有选择,更适合王释诚,在李淳岸抛下她自己逃命之后,她的恐惧感也没有变得更多,至少,这是张实繁和她的账,和李淳岸无关,她也不怪她的临阵脱逃。只是失望是难免的。

“释诚小狗说想死,是知道我到底舍不得把你浪费了吧。”张实繁在李淳岸走了之后,抽起了卷烟,烟雾缭绕着王释诚的脸。

王释诚被保镖田田扶着坐在了椅子上,重力更让她察觉到膝盖迟滞的痛。对于张实繁的话,她已经不想再回答了,这就是一场非此非彼的游戏,无论她回答她还是保持沉默,终归她都会曲解她的意思,性虐或者精神摧毁,这是她擅长的,她知道。

“说话啊!汪!”张实繁神经质地吼了起来,在看到王释诚的身体因为恐惧而猛地抖了一下,她的脸上露出了得逞的愉快。

“要是说你最容易惹恼我什么,我想肯定是怕我。”

张实繁自话自说,但她并不打算放过王释诚的肉体,在她的体内放跳蛋之类的体力活,交由田田来做,她无暇动手,但她很乐意坏心眼地看着王释诚被痛逼哭的样子,譬如把做了美甲的手指放进已经被跳蛋震麻了的g点刮蹭着,或是像是在撕开透明的商品塑料包装那样粗暴地拉扯她的乳房,她两个都做了,“我说,你,放松啊。”

“怎么样?有没有爽到?不是听说你很恋痛吗?”很欠揍,王释诚闭上眼睛,收住那些想把张实繁杀了的眼神,转而憋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放过我吧,主人。求求你……”

“你不是很喜欢吗?都流到我的裤子上了,好脏的口水小狗。”张实繁深呼吸了一口,接着把烟雾喷在了她的脸上,又一次难闻的烟味,好刺鼻,王释诚闻到了,那是尿液和大蒜混杂的味道,她在飞叶子。

“喜欢的话,要说感谢主人哦!”张实繁又抽了一巴掌在王释诚紧绷而挺翘的屁股上,“你第二容易惹怒我的,就是你他妈的这具僵尸身体,敏感得水流成瀑布了,也不愿意给点反应!怎么?不想玩扔盘子游戏了?要不然我再去给你找一群人来干你,我看每次那种时候,你挺欢快的嘛!”

看着她已经被抽打得一片红痕的屁股,再加上叶子给她的抽离感,张实繁真的有股怒火怄在了小腹,她想狠狠地抽打她,或者说狠狠地抽插她,用一堆侵略性的方式把她砍成两半。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感谢,张实繁愤怒地掐住了她的乳尖。

“啊……”王释诚忍不住,哭着叫痛,求她松手,却惹来她更肆意地玩弄,就像要把她们从王释诚的身体里拔除一样暴虐地拉扯,乳肉已经被扯红到亲紫,顶端的颗粒像是被奸得落败了,两颗肉粒蔫蔫地立在乳肉上,快要分离。

“现在要叫我松手了?刚刚和李淳岸,你可不是那么冷淡的。我想你和徐越安也不是这样的吧!”像是在发泄最近的不如意,她左右来回抽着王释诚的巴掌,“你死了啊?这样装尸体,我不介意让你真的去死。”

王释诚扯出藏着无奈和凄惨的失智笑容,“好啊,主人。我只有一个电话要打。我情愿死了好了。”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惹怒了张实繁,“我最不喜欢brat这类,没想到自己的小狗也管教不住了!”

张实繁的能耐,王释诚想早已一一领教过了。鞭子绳子巨大阳具强制高潮、要不然就是动物园游戏、拉来一群人乱搞,这是张实繁的爱好,折磨她。

她拿来的不是马鞭,而是医院的吊瓶,砰地一声砸成碎玻璃片。

张实繁挑了一块厚实的,“划开怎么样,今天我给你纹几个字好了,‘乖狗要听主人的话’,这样怎么样?”

王释诚已经随便了,如果今天注定不能走出这个诊所,她不想再放弃自己的尊严了,她被田田扶着躺在手术床上,张实繁粗暴地用玻璃片在她晒得棕黄的小麦色后背上写着字,血液从表皮渗出,鲜红色的一大片从身侧流下来,沁透了手术床的被单,王释诚忍耐着,她压起手指蘸了一点自己的血液,放在自己的嘴里,原来死亡是铁锈的味道。

“乖狗”二字几乎占据了她的整个后背,皮肤被钝而粗砺的玻璃边缘割开,像布被手撕开那样,像给鱼打花刀那样,皮肉的血液时不时地随着玻璃碎片的运动挤出来,橡胶树上的刀痕比看起来的痛苦。

她企图通过回忆更大的痛苦来转移现在缓慢的行刑,最痛苦的不是伤口本身,是一直想要伤口愈合的心情。

妹妹的铁锈味很淡很稀,带着一丝鸟雀粪便的味道。

那天晚上,王释诚刚到家,感受到了那死亡的鸟粪气味正在下卵,幼虫钻进她的皮肤里,缓慢地爬行,楼梯间里一团白色,妈妈给妹妹盖了白布,她知道释真已经死了。

警察也是这样缓慢的爬行。爸爸和警察这么解释着,“脑瘫儿,她干干脆脆地跌下楼梯,倒也给我们省事了”,蜗牛一样的死亡证明开好了,然后如同他们这样缓慢地来,说上几句节哀之后,又像恼人苍蝇一样成群结队地飞出窗去。

似乎是在打发警察的时候说的话太寡义,爸爸在饭桌上又戴上了人皮,他说他何其辛苦地在鸡鸣地打工,活得那么苦还往家里寄钱,妹妹是孝顺是懂事,才懂得给咱们家松一口气。

铁锈一样的事,对他们来讲,从来不是什么大事。对不起,释真,这样的味道,就连姐姐也要忘记了。

“要,听,主人,的话,这样记住了吗?”张实繁刻完所有,湿答答的玻璃片上滴下来的血,没有王释诚眼睛里包的眼泪多,“别哭啊,这样就玩不起了吗?刚刚不是很拽的吗?”

她已经无暇在意了,除了哭之外仍然是沉默,张实繁想要收拾她的不在意,弧形的玻璃片抵在了她的脖子上,“最后一次,别哭了……”张实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怎么几年不见就成了破布娃娃了?”

她不喜欢这样易碎的王释诚,明明她之前不是这样的,明明她在被折磨了之后永远是温顺、忍耐,还可以让人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太过分的事,因为王释诚永远还在期待着、保持着“我想要更多”的表情。

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血液也是,她刻下的买卖合同凝结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血肉模糊,张实繁的耐心耗尽了。

她用力地将玻璃片抵进了她的喉咙,压迫感之后又是痛,皮肉被磨破,更进一步的,她会把这块玻璃片插进她的喉咙里,她知道她和爸爸一样,和警察一样,和她父亲张瑞一样,都是从来不在乎铁锈味的死亡的。

如果死了,最遗憾的会是什么?王释诚的脑子里没有具体的行动,只有两个人——陈于心和王释真。她欠得太多了,父母无法改变贫困,她也无法改变时间,如果她早一点回家,如果她能和她相处更多,她欠她们太多了,没有时间还了。

“再见了,释诚小狗。”张实繁用力地划动她的脖子,主动脉血管是很难用玻璃片割穿的,血液随着她的来回拉锯的动作渗出来,“很脏的活,我仍然愿意为你做,我是爱你的,释诚小狗。”

王释诚呼吸渐渐困难,她明白已经没有机会赎罪了。

于心,请你原谅我,释真,请你原谅我。

卷帘门被轰然拉开,接着是玻璃门在慌乱地响,脚步声和急救室很像,她希望这次不必再醒过来了,她只觉得没能见到陈于心,是一种遗憾……

陈于心用破窗锥砸开窗子的一瞬间,有一刻的胸闷气短,但她那时无暇关注身体的信号,她希望计划能成功:绑架风口浪尖上的湖岸房地产大亨的继承人——张实繁,敲她一笔竹竿。

托死去的爸爸的福,她早就对这家公司知根知底了。按照她们的安排,干掉第二继承人张天宇,把证据栽赃给第一继承人张实繁,要是想逃脱铁证,那还得交上一笔买命钱来换。至于本该活得滋润的父亲,陈于心头一次在心里体谅她姐姐的不容易——毕竟杀人,确是一个体力活。

这几天在那栋房子里,陈于心无数次起了给王释诚打电话、见面的心思,她悄悄登陆了家里的远程监控,却发现这个人睡眠很少、半夜频频被梦惊醒时抱着自己买给她的金毛小狗自言自语。

因为王释诚,她变得急躁,一再等不及要提前计划,四天的时间已经是极限了,结果是很顺利的,毕竟有徐医生的参与,她对张实繁再亲近不过了。

最遗憾是,那天夜里走之前,她没能好好给王释诚交代一下,自己为什么要逃走。她想她还是应该和她先说清楚的,即便是一张拜托她耐心等待自己回来的纸条。

从王释诚身边离开的时候,她也有默默吻过她的唇,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浅。陈于心也不曾想过,她们的床上会有并非因为情爱的眼泪,她的眼眶里包着泪,拧紧的眉毛让她的心更痛上几分。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要下定决心,让王释诚能和自己彻底远走高飞,去一个永远不会被姐姐找到的地方,给她一份不被打扰的爱。

或许是回忆起王释诚被姐姐折磨的模样,陈于心的心再度乱成麻,要行动、不要坐以待毙。情况紧急,而时间、金钱两样她都很缺,不告而别不是她所想、只是非如此不可,来日赔罪,她想王释诚是会原谅她的。

地下室里,关着她的五百万,张实繁被抓住了。

两天后,她的心腹会呈上这不算漫天要价的赎金,她要求过赎金一半用现金支付,一半转到她的海外虚拟账户,有了这笔钱,和王释诚离开变得轻而易举。

计划顺利得让人起疑,陈于心有时候连她的同谋也监视——徐千婵会同意帮她,这是意料之外的事。

一开始她只是想去查一下陈柏崎为什么要回来。

……

那天晚上彻夜不眠之后,她离开了家,去了自己的爱人被姐姐玩弄蹂躏的那间别墅里,她没想到会看到徐千婵住在里面。

“你怎么在这儿?”她看见那个平时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同事,湿答答地裸着身体从浴室出来。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帮凶,陈柏崎的帮凶。

她想揍她,她也真的躲在了拐角处,等她走到面前时,立刻掐住了她的脖子,捏紧了她的手腕。扭打起来的时候,她更加确定徐千婵练过几下子,她下手更重了,要败下来的时候,她摸到了包里装着的刀,说不定她会以为自己是早有预谋。

陈于心回忆起曾经也是剑拔弩张的那天——徐千婵擅自给枪伤患者做手术又把那个女人放走,篡改手术记录,那个上午发生的口角,她现在也还心里不顺。

陈于心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凭借着一把刀,“你认识陈柏崎吗?”

她把徐千婵的脸压在墙面上的时候,两人的气都喘得很急。她想她称得上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也是一个好搭档,要是说有什么不可救药的话,她不理解徐千婵为什么不爱说话,“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这儿。”

“谁?”徐千婵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她努力从喉咙里送出一口气,因为被掐住缺氧的原因而脸色青紫,“我住这里。”

陈于心终归不是那么穷凶极恶的人,看着昔日的同事愿意配合,她也没办法举着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扭打之中她已经踹了她好几脚,她松开她的脖子作罢了。

“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陈柏崎。她今天在你的房子里绑架了我女朋友。”

“不认识。”徐千婵淡然无辜地说着,陈于心盯着她,真的没有说谎么?对视之后,她还是选择了相信。

“那么她怎么会跑到你的房子里来?”陈于心的心里还是怀疑,介于徐千婵的前科——那次塞钱贿赂她,为了一个不清不楚的枪伤患者。陈于心不相信巧合,既然徐千婵可能和帮派的人有关系,她姐姐那样一个黑吃黑的人未必毫无联系。

“真的,不知道。”她无奈地摇摇头,忽然又接上一句,“你找人?”

“对。”陈于心不明白这个人问这么傻的问题做什么。

徐千婵淡定地走进卧室,裹上了遮体的浴巾又走出来。两人陷入了沉默的尴尬,陈于心想,说不定她只是挑了一个长期没人住的空别墅对王释诚下手而已。

陈于心点了一根烟,她不喜欢烟的味道,但现在她真的很需要深呼吸。

关于姐姐这次回来折磨王释诚,或者说,是为了缠上自己,是为了什么?她毫无头绪。以及那笔钱,钱她已经全捐给了各种慈善组织,那段时间看见什么疾苦,她就转上一大笔钱,哎,她早该留下一笔来应急的,而陈柏崎呢,她总不至于只是为了钱来找自己的……

“这是张实繁的房子。我过来住一天而已。奇怪,她今天没有来。”

这话让陈于心从思绪里钻出来,她才发现原来她是会说人话的。“张实繁?听起来有点耳熟?”陈于心环顾着别墅的装潢,不算新也不算旧,一排一排的酒柜上空荡荡的,虽未积灰,可像是很久没有人来住过一样。

“湖岸市最大的房地产商的女儿。你家的楼盘,湖岸山水,就是她们家开发的”,徐千婵双手抱着胸。

“哦,我想起来了。张瑞的女儿。”陈于心冷笑着,“你在这里等她吗?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妈和她们家有点来往。”徐千婵对这房子倒是熟门熟路,一转眼就消失了,半晌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瓶酒,也不用什么杯子,对着瓶口就开始灌,“她一只眼睛,瞎的。我来做理疗。”

陈于心的脑子里乱得很,陈柏崎在找张实繁?她听八卦听到过张瑞死了,但她没想到王释诚一个新人会接到成分这么复杂的案子。

往事归往事,在陈柏崎找上门之前,她都不算在意张瑞和父母的交易引发的祸事。说到底还是得怪陈柏崎的,逢场作戏的利益交易,何必要重新揭开阴湿糟粕,去问个一二三?

“你是她医生?多久找你一次?”要是说到利用的价值,陈于心觉得自己真的是母亲的女儿,能抓住张实繁勒索一笔钱的话,用那笔钱带着王释诚走,又有何不可。

“一星期一次、”她顿了一下回答,“有时候两周。”

陈于心顿时来了兴趣,“你能主动约她吗?”

在徐千婵点头之后,几乎是一瞬间,她就看到了希望,离开的钱从她身上刮下来,她无非是蹭破皮——那笔钱足够她和王释诚去一个新的国家开始新生活了。绑架她就好了,杀人,实在不行了,也不在她的计划之外。如果有必要的话,她愿意。沾上了父亲的血,也不用害怕再沾上其他人的,哪怕姐姐帮她做了一半,终归他是死了。

“上次biubiu那件事,算我帮了你。现在,你也要帮我一次忙。”陈于心用手做着发射子弹的姿势恳求道,用没得商量的语气。

“不会那么容易。”徐千婵没头没脑地来了这样一句,她看着陈于心此刻阴郁的脸,她立刻就认出了那表情,要杀张实繁的女人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陈柏崎,原来那个在张实繁面前扬言要杀她的,该是陈于心的什么人。

“什么?”如果可以的话,陈于心不介意拉徐千婵入伙,她更熟悉张实繁一些。反正只为求财,徐千婵未必不答应。

“要杀她,不容易。”徐千婵更加直截了当,“你们,小看她。”

“我可没说,只不过想找她要点零花。不过,‘你们’?我之外还有谁?”陈于心摸了摸她的头,徐千婵总是透露着不该有的忧伤和沉默,有时她的嘴拙属于大智若愚的那一类。

“胡大果。一个月前,她来这里。做理疗,但总之,有一个女人突然走进房子,要杀了她全家,先杀张瑞,再杀张实繁。”她顿了一下,“结果张瑞真的死了,张实繁气坏……”

她说得断断续续,让陈于心等得不耐烦,“所以那个人说她是胡大果?她长什么样子,有多高?”

徐千婵大概比划了一下陈于心印象中的陈柏崎的身高,补充道“模样不像你。”

胡大果,久远到陌生的名字,陈于心以为她都快忘记了。模样不像自己的陈柏崎,还会记得她么?

原来她真是为了那群人的命回来做了断的……

“你只要敲诈她,不杀她,我就帮你的忙。”徐千婵主动提出了帮助。

“那就谢谢你了。”陈于心第一次感觉没收下徐千婵的红包是多么值得的。

即便姐姐是为了她眼中的正义,她也决心要先拿到钱再说,王释诚和她,非得离开这烂泥潭不可。

“诚诚……诚诚……”她听见有人在叫她,手术室的灯光亮得太刺眼,王释诚又把眼睛闭上了。

空气在肺里闷着,她憋紧了一口气,就差那么一点,握住一双手的距离就能和释真见面了……

会叫自己诚诚的,只有她了。王释诚兴奋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只是一个戴着口罩外科医生而已,不是她想见的那张熟面孔,不是陈于心。

想到还没找到她,她就无暇多顾,想起身,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把她困住了。猫咪戴的伊丽莎白圈这样恼人,她一动腿又僵住了,膝盖骨上的那一枪没有严重到截肢,但已经够她在床上躺个几个月了。

她偏头张望,恍恍惚惚地才发现这竟然是同一个诊所,被姓张的割开喉咙的那一个。王释诚的危机感再次翻出来,她摸着手背上的留置针,试图拔出来,却被那个医生按住。

“这里很安全,别害怕。”医生的声音很轻,她觉得有点熟悉。对她这只惊弓鸟来说,没有什么比熟悉更让人放松的,她顺势躺下去,也不想再问张实繁的去向,或者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肌肉放松,深呼吸,然后脑袋也会被放空,可以稍微感受到身体浮起来了,王释诚不得不信任这个房间和这个医生,她实在是动弹不得。

针剂扎进了她毫无防备的上臂,皮下缓慢地有液体推入,她放弃抵抗了……

叶子的味道和非常若即若离的迷幻音乐,这是张实繁的taste,王释诚猛地抽了一下,她想要从梦境中醒过来,熟悉原来也不全是让她放松的,和张实繁相关的熟悉只会让她不安。

她猛地从手术床上坐起来,忽远忽近的派对,有人在祝贺,恐惧越来越逼近,她知道这是最糟的一天,徐越安走的那天。这个点钟是什么日子,她怎么会想起来?

昏昏沉沉的声音从远方传过来,“她现在什么样子,你竟然也还要爱她吗?”,王释诚记得,接下来是一片空白,然后是枪响,咚地一声骨头摔碎在地板上,有人中枪了。

王释诚不想说她爱过除了陈于心之外的其他人,但她的确喜欢过徐越安。但这个人真的存在吗?在张实繁的派对上她总是出神游离,不这样的话,她就会焦虑到全身出红疹。反正早在答应了用身体来换钱的一开始,张实繁就解释过,“派对就是一群小狗互相闻闻屁股的友好草坪”,话是说得癫三倒四,但总之她算是明白了如果不想受罪的话,要乖乖的。

那天之前,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徐越安了,以至于她真的是一种梦境:好像前几天她们还能够一起舔一颗棒棒糖也不嫌脏,昨天她就看见她和自己最恨的人一起上床。

高中生的心智因为封闭在学校、试卷以及佯装自愿或被迫自愿的性爱中,王释诚越来越怀疑“真实”。她的意思是,徐越安真的存在过吗?

被张实繁抓住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惊讶地发现徐越安人间蒸发了,这样一来,更加验证了另外一种虚假:徐越安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和她幻想出来的虚空伙伴一样,并不是一种摸得着的可爱人儿。

在那个疯狂的派对上,她好像又看见她了,一个中年女人陪着她,她们在说要玩得放心大胆尽兴,毕竟张总才刚刚拿下了天大的一个地皮,不费吹灰之力。那天她戴着头戴耳机,派对的音乐已经很安静了,她还是更想要沉浸在自己的时间里,派对上不交叉的沙漠独行旅客。

她那时正在陪着张实繁喝酒。她喝酒,张实繁喝可口可乐,不过里面兑了点东西。她们是这样的,她早就已经习惯了,等到人散得差不多了,第二场派对才是她的工作,表演沉迷性爱。

但那天她很想翘班去搭讪,问一下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或者问一下她现在感觉怎么样,倘若她实在不愿意取下耳机,她也可以在她面前看看她的五官更浓或淡。她假装去洗手间和张实繁道了抱歉,路过她身旁时,很小心地勾了勾她的手指。

派对的灯光很暗,大地色的光影遮掩着她的小心思,勾到那只有点冰凉、慕斯一样的拇指时,她先是心惊原来她是真实,继而惶恐想象中的她和真实的她,真是同一个人吗?她怕自己失望,更怕被张实繁发现,托了一份灾祸给旁人。

王释诚走得匆忙,她甚至后悔勾住她的拇指,要是她真的跟来了,她该怎么办呢?要是她是真实的,那舔过同一颗棒棒糖的亲昵是真的还是假的?

巧克力色的泡泡被泡泡机吹起来,当作空气清新剂,弥漫在空气中的甜味最后也会在洗手台边缘破裂。王释诚挤了一大滩糖果色的洗手液在手心里,脚步声近了,她搓洗着勾住她手指的那根食指,烫烫的手心,会印证她的真实吗?

比语言更近的是拥抱,不管是心理距离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她感到后背有触到柔软,被环住、很舒服。

“好久没看着你。”徐越安打招呼的话总是说得很奇怪,和她的不善言辞一样和谐的是她冷得有点纯真的表情。

这刻她算是知道自己栽给的不是自己的幻想了。王释诚没有回头,她默默地洗手,虽然水流过手掌很舒服、被人拥抱也很舒服,她还是打算什么都不知道,假装她不存在。这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为了避开张实繁那个撒旦。她们的交集,要不让徐越安受到的骚扰更猛烈,要不然会让自己受到更频繁的折磨,或者两者会同时发生。

“我是爱你的。”徐越安把脸凑过来贴在她的脸上,泡泡生来就是该碎的,这话听起来好煞风景。

这正是王释诚困惑的,她好像记得徐越安说过她爱她,自己是特别的,接着她撞见徐越安和张实繁在一张床上光着身子睡在一起,或者是她记错了,她最好是记错了。

那是张实繁在横山的小公寓,和她所有开过派对的大别墅相比,那公寓很寒碜,王释诚走进客厅逛逛,好多徐越安的照片,原来偷拍狂也会被偷拍狂偷拍啊。她觉得发信息叫她过来的人好像并不是徐越安。她敲着卧室的门,并没有人答应,于是她拧开了把手,已经睡得像小狗一样的徐越安蜷缩在张实繁的臂弯里。

张实繁威胁似的盯着她,把没有抱着她的左手竖在嘴边说“嘘”,王释诚准备关门退出去,要是说意外她也并不意外,但她为徐越安感到可惜。

“是谁啊?”她在关门的时候听到徐越安被自己吵醒了,于是她跑得更快了,急匆匆地走好像她根本没有来过一样,短信里的口吻是:诚诚,过来陪我一下。她早该猜到徐越安是不需要人陪的,她总是在陪别人。

所以在徐越安把脸贴上来说爱之后,王释诚只能假装这一切也并未发生过一样,要浅浅地偏头,微微地避开,不会害到她的自尊或者惹到她的疑惑,不会让自己再度重播徐越安和张实繁太过亲密的影像。

但徐越安总是有一种洁白无瑕的真,这一点上王释诚坦言她拒绝不了,“别躲我。”

攥住她的手还有温热的火,王释诚刚洗完的凉凉的手也被带起了一丝温度,她试图挣脱,她又攥得更紧了。

“你和张实繁睡在一个被窝里?”王释诚看着她天真的眼睛里藏着的疑惑,竟然也能把事实说成疑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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