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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五)

 

偷偷覷了他一眼,原本总是上扬的唇角已然收敛,不过,此时此刻他不带笑的面容,却隐隐地给我一种放松感。

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是得接纳他不阳光开朗的另外一面,我想我愿意。

图案完成以后,我拿起适合写软笔字的水晶水彩笔,方要下笔,又定格,前前后后重复了好几次后,画完小图正在打海报宣传文字草稿的靖文就抬眼看我。

「那枝笔有那里不对吗?」见我换了笔,他还以为我迟迟不画是水彩笔的问题。「是说,它看起来满高级的。」

「它很贵!」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我指着水晶笔激动地说:「这枝要一百二十块!所以弄坏会被掐死。」

「哇喔,我工读一小时都没有那个价钱。」他惊叹。

想当初学写软笔字时,学姊很慎重地向我们介绍这款笔,一般水彩笔拿来写软笔字不好掌握,但用水晶水彩笔写起软笔字却很漂亮。在座的学员都各用那枝水晶水彩笔练了几个字,直到课程最后,学姊才告诉我们它的价钱,还告诫我们绝对不能弄坏──即使水晶水彩笔不难买,单价却非常可观。

「我刚开始也被价钱吓到,而且这枝笔听说传承了好几代,学姊说──」话还没说完我就噤了声。明白我停下来的理由,靖文也偏头往门口望去。

外头传来了愈来愈近的笑语,最后在门口歇止。

「里面怎么有灯光?」伴随着困惑的说话声,门把被转动。

我原本就没有落锁,所以来人轻松简单地就打开了社团教室的门。映入眼帘的身影是社长和副社两名学姊,社长还带着笔电,两人大概是过来讨论社团公事的。

「湛瀅?你今天怎么会来?」社长满脸讶异,眼神接着移到一不认识的靖文身上,副社长也凑到社长身旁跟着打量,两人眸中的兴味盎然颇浓厚。

刻意忽略她们诡异的眼神,我据实以告:「晴晴託我贴的海报被弄溼了,我找朋友来帮忙重画一张。」

「什么!」闻言,社长面上的八卦味才褪去一些,边抬高音调埋怨边走进来抢我的笔:「怎么不连络我们?让你画多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忘了记学姊的电话……」想再把笔拿回来,但念头一转,我又收回手,咕噥着问:「……学姊的软笔字写得很好看吧?」

「那、当、然,我们两个可是美宣出身的!」学姊很豪气地拍拍胸口,瞥了原海报一眼,「就那几个字?我十五分鐘内就可以搞定!你去旁边泡茶聊天吧!」

社长一声令下,副社就把我按到旁边的椅子上去坐,连靖文都不晓得该不该继续动作,拿着笔愣愣地望着两名颇具霸气的学姊。那样犹豫的神情自然也被学姊察觉了,我依稀瞧见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几年级?」学姊用水彩笔指着靖文。

或许是靖文的五官线条看起来较年轻,学姊才敢直接这么问,否则光就「我的朋友」这一点,学姊根本无法推测出他是学长还是学弟。

「……呃,二年级。」放下笔,靖文似乎明白接下来已经不用他插手了。

「好,学弟,去坐那边聊天!」学姊先是指着我身旁的空位,而后还像赶鸡似地用双手驱赶。

没让作势要动手的副社过去,靖文自动自发地起身坐到我隔壁,脸上似笑非笑。而学姊用水彩笔简单量了下标题字宽,快狠准地下笔了,前后恐怕用不到十秒。

「这就是经验啊……」我感慨地像老年人。馀光瞥见靖文正低头看錶,连忙问他:「你还有别的事要忙吧?先回去没关係。」

目光从手錶移到我身上,他只是轻轻地回我一句:「不急。」

老实说,当下我因这两字而迷惑了,也有些不懂他涵义颇深的笑容。或许是错觉,但稍早和他说完那些话后,总觉得两人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转变?

甩甩头。想到这里,我连忙将脑中没有根据的想法甩掉。

社长和副社,一人拿着水晶水彩笔,一人拿着麦克笔,分别负责海报的标题和内容,果然不到十五分鐘,两人就将海报的最后部分完成,而且美观度十足。她们甚至还帮忙将图案做了修饰和色彩补强,弥补了我和靖文两个生手的不足和缺陷。

后来我们俩将海报拿到海报墙张贴。上了图钉之后,我下意识地呼出一口大气;太久没做这种不熟悉的工作,竟感到有压力。

听见旁边传来笑声,我又赶紧收敛夸张的松懈表情。

「今天谢谢你。」我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

他盯着我好半晌,我原本也很自然地回望他,但后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坚持不了多久。我开始左看右看,双手在身前交叉摆动。

「是我该说谢谢。」突然,他出声,随后还补上一句:「你明白的。」

我很想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明白?」却又马上觉得多馀。

因为,我的确明白。

勾起嘴角,我没有回应,仅是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还有须要帮忙的吗?」他接着问。

「喔,没有了!抱歉,浪费你一堆时间。」怕他赶着回家,我连忙说。

「不会浪费啦!其实我下班后也没事啊,就当消磨时间。」他笑了笑,愜意地说。停顿一会,确定我没话要说了,才道:「那我……就先回去囉?」

「嗯,拜拜。」侧过身挥手,我们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不过走了几步,脑海中就窜出一个念头,促使我回首喊道:「靖文!」

停下步伐,我意外他转头时,面上并没有堆满不解,反而扬起微笑。

「我忽然想到有事!」嚥下快满溢出喉咙的紧张,我一鼓作气地问:「如果等等没事的话,要不要约吃晚餐?」

我深怕他扔回一句「为什么」,我会不晓得如何解释。我真的只是心血来潮。

他只缓了几秒回应,却让我有种间隔好几分鐘的漫长感。

「好啊。」远远地,他的嗓音大半被空气和风吸收;然而,我却能从他施施然踱向我的步伐中,判断出这是他的答案。

「随着认识渐长,默契渐深,我是否也能逐渐变成你不可或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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