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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不料身下的女子突然转了过身,纤细的小手竟从他的面庞上不轻不重的略过。

杨晟真一时愣怔,确认她确实未醒后,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来。

扶光院的事到底是没掀起多少波澜。都已经过去大半月了,杨晟真却始终未来找她。洛宁在心中暗自嘲讽自己,看吧,你只是他的一个玩物罢了,比起王绘青,你什么都不是。

不过虽然如此,洛宁心中还是有些窃喜的意味。杨晟真不来找她,这不是能省去不少麻烦吗?那日在扶光院,她那拙劣的借口虽能骗得过砚池,可到底是骗不过杨晟真。情急之下,她只能腕上的佛珠摘了,以此混淆试听。

恐怕,杨晟真不来找她,也有这方面的一层意味吧。他亲手给她戴上的佛珠,又被她还了回去,任谁都不会喜欢一只不听话的雀儿吧。

正好这段时间她接着换药的由头,还能多去几次凌清阁。

室内烧得地龙暖暖和和,洛宁托着腮,静静地看着穆广元整理称量研磨药材。眼下用不了多久便要过年了,想着去岁她还好爹爹待着一起呢。

不过前几天杨嘉雨一早就和她说过,这怕是她能在家中过着的最后一个年头了。洛宁有些感伤,却说不出安慰她的话。

“在想什么?”穆广元称量药材时无意一瞥,就见她托着脸庞发呆。

“啊?我在想嘉雨妹妹,她之前还说要和我一起过年呢。”穆广元微愣,不过今年他倒是陪不了她,到那时宫里还少不得他要做的法事。

“可惜,嘉雨妹妹那样好的姑娘,却要嫁给一个有女儿的鳏夫。”

“那是她应得的。”

听着穆广元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洛宁一时有些惊讶,知韫哥哥何时竟会说这样刻薄的话来?

见她神情诧异,穆广元随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她身为杨氏的女儿,杨府需要棋子时她是跑不掉的。”穆广元顿了顿,浅浅闭上眼眸,复而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洛宁,“怪就怪她生在杨家这样一个寡颜鲜耻的家庭。”

洛宁抬眼望向他,秀眉紧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穆广元放下手中的草药,渐渐走近,定定地看着她,“你可知,杨府对黄灏钦韫了什么?”

亡妻

杨家对黄大人做了什么?洛宁瞬时想起那瘦高挺立却又单薄得令人心疼的身影, 他身上总是莫名展现出一丝落寞的凄凉来。

“我与他也算相识一场。”穆广元声线低沉,背光而立,“第一回 遇见他时, 还是去年三月份。他携妻女刚从桂林回京。”

“他的妻子?”洛宁心下生出一股子惴惴不安来,想起嘉雨对黄灏钦的那种朦胧的情意,洛宁蹙眉问道,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知她是岭南人,不过据说生得也是颜如舜华。不然, 何至于被秦家人看上。”穆广元转过身,发觉她清秀的眉近乎拢在了一起。

“秦家?秦家又是谁?又是怎么和杨家扯上关系。”

“这你不知道也正常, 秦家是杨老太太的娘家, 那秦公子有日醉酒, 看上了纪氏, 就直接仗势欺人。”

“纪氏本也氏烈性子, 只是后来, 那人便用黄灏钦的仕途威胁纪氏。”

“知韫哥哥,所以纪氏根本就不是被黄大人克死, 而且被秦家逼死的?”这一瞬间洛宁压不住心底的诧异和对那对夫妇的心疼。

“黄灏钦外任四年, 政绩可佳才被重新召回京城。那次回来本就可以升迁为正六品的工部主事,而秦公子的父亲秦大人也不过才正五品……”

“那就是杨家!”洛宁顺着他的引导,不过越是如此她心下越难受,本以为杨嘉雨和黄灏钦只是不合适,没想到,这哪里是简单的不合适,杨家这分明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纪氏不忍黄灏钦辛苦得来了仕途被秦杨两家扼杀, 便只能委屈自己……珍儿,你可知?纪氏怕自己受辱之事被黄灏钦发现, 直接选择饮了毒酒,将这肮脏之事掩埋。黄灏钦当时还以为妻子是得了怪病不治身亡……而我就是在那时候遇见他的。”

“这些个权贵玩弄王法,草菅人命,都是从根上烂透了的。”他迷起眼眸,漆黑的眼底闪着愠怒,神色愈发阴沉。“所以,杨府里里外外,除了我,珍儿一个人都不能信。”

“可——”洛宁也被他那阴沉晦暗的神色吓到了,她刚想说杨嘉雨还不错,却硬生生被他这模样吓了回去。知韫哥哥好是好,可他有时却是极其偏执的,若是她专门与他唱反调,他会不高兴。洛宁听着自己的砰砰的心跳声,抬眸小心翼翼地觑着他。

“那,既然黄灏钦与杨家有着这样的深仇大恨,那他为什么又要娶嘉雨妹妹!”若是方才的那些事她于心不忍,可到底也是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不过杨嘉雨就不同了,洛宁在乎的是一切她所在意的人和事!

“因为权势,杨家自知理亏,可又不想放过他这样一个能为自己所用的人,自然该想办法留住他。妻子没了,自然可以再娶。在杨家眼里,杨家的贵女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乡野的村妇?”

不管黄灏钦是被迫也好,自愿也罢,洛宁竟没由来对他生出来更多的厌恶。若是深爱亡妻,痛恨杨家,那为何又要娶嘉雨?若是不爱亡妻,那也不过是趋利避害之徒,根本就不配娶嘉雨!

“那知韫哥哥知道黄灏钦对自己的先夫人如何嘛?”她还是得弄清楚黄灏钦的底细,才好将嘉雨心中的火苗彻底掐灭。

穆广元凝视着她,叹了口气,“……纪氏殒命那天,黄灏钦悲痛欲绝,是我将他从鬼门关拉回……纪氏当真是低估了黄灏钦对她的感情。”

竟是如此情真意切!甚至连幼女都可以不顾的殉情?洛宁紧紧咬着唇瓣,这样的话嘉雨就危险了,黄灏钦这哪里是趋炎附势,这分明就是为亡妻来寻仇的。面对仇人之女,那就是另一说,可洛宁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嘉雨被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知韫哥哥,你……你既然这般厌恶杨家,又为何来这里做府医,替他们诊病?”洛宁扶着额,缓解突如其来的头疼。

她这话问得蹊跷,不过穆广元也并没有打算直接回她。他来杨府,本就不单单朝着府医而来。与其说是替他们诊病,倒不如说是送他们上路。

“这里不过是暂时的安身之所罢了,珍儿也知道,我全身上下,不过一身医术能用的上……”他说得温和,面容舒朗,方才谈起黄灏钦时的阴沉之色全然不见,“且我也是进京才知,我与杨氏二公子容貌相像,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事,不得已才用了易容之术。”

“珍儿以为,谁愿意披着这一身皮,永远都见不得光的活着?”

“之前看见穆大夫,总是阴沉着一张脸,我心里就十分害怕。”洛宁垂下眼帘,闷闷地玩着腰间的丝绦。

“等离开这里,我便不会再用这张脸了。”

扶光院内,杨晟真垂眸看着案上的信件,神情是说不出的晦暗。老师去岁推荐毛宪云治理平阴的水患,结果不到半年,平阴的堤坝被洪水彻底冲垮,淹没了下游的十二个县。事后的结果也无疑是毛宪云被杀,老师因为用人不当而被贬,这也是成了那些守旧派攻击老师的最大缺口。

而今,他查到的是王与兖州府知府的书信,才明白原来为了阻止新政,杨氏和王氏竟会这般不折手段。他揉了揉太阳穴,一种难以言明的心酸之感顿时涌上心头。若要救老师,他便不得不跨过自己家里的坎儿。

父亲竟犯下这样的大错,而他身为儿子只能尽力去弥补挽回,唯愿殿下将来登基后能放过杨氏的族人。

“公子。”墨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何事?”

“探子来报,王次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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