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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昔秦淮芳华盛
1926,民国十五年春天的南京,芳月阁的头牌藤芝荔红极一时,尤其唱《牡丹亭》最为拿手,只是要价极高,每次开口都要几百块现大洋。当时的大户人家宴请时,流行把青楼名女请到家中作陪,一般要价几块到几十块大洋不等。可为了请到藤芝荔,有的大户人家甚至开出几百块现大洋的价格。然而,芳月阁老鸨陈馥丽为了利用头牌藤芝荔拉动整个芳月阁的生意,便从不许藤芝荔从出席这种宴请,想见芝荔的人隻得亲自到南京芳月阁中来,这不由得又为她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这种策略十分奏效,藤芝荔16岁那年,芳月阁便从南京几间顶级青楼中脱颖而出,芝荔也成为南京城甚至江南一带名副其实的花魁,在芳月阁中摆一桌酒,要比别家多出近一倍的价格。
绍兴苏家作为江南大户,自然也曾多次邀请藤芝荔到绍兴赴宴,却从未请到过,于是苏炳干苏炳信兄弟二人便想去南京听听昆曲,也一睹芳容。去南京之前,他们先到了上海游玩,恰好碰到笛飞所在的教会学校放圣诞假,便也带上了笛飞去听听昆曲,苏炳干说:“笛飞接受这西洋教育,在上海看的也多是西洋戏,带她去听听昆曲也好,我们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恐怕听了有几十折戏了。”于是三人来到秦淮河。苏家兄弟想笛飞怎样也是个大家小姐,就这样去秦淮河并不方便,便让她拌成男装,戴上假发,穿了一身名贵西装,来到秦淮河。
笛飞觉得很新鲜,便欣然答应,苏笛飞和苏炳干兄弟走进芳月阁,藤芝荔一曲《游园》唱毕,走下台陪苏家兄弟喝酒。席间,藤芝荔巧笑嫣然,笛飞在一旁冷眼喝着温热的黄酒。苏炳信是个老实人,只是痴迷昆曲,一心到秦淮河听听大名鼎鼎的藤芝荔唱。而苏炳干则宿在了芳月阁芝荔房内。
笛飞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一直在想着白天的藤芝荔。她在绍兴家中时,也常看见妙龄女子唱昆曲,笛飞从来不以为然,总觉得她们都是一样的装扮,唱着一样的杜丽娘,也听不出什么。可今天一听藤芝荔唱,似乎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藤芝荔的杜丽娘为何这般不同寻常呢?是油彩不一样?还是戏服不同?似乎都是一样的,唱腔、念白,跟家中的小戏子有什么区别吗?一段老掉牙的《游园》,听了不知多少遍,怎得这般动人心魄呢?笛飞想着想着,索性起身,又穿上男装,回了芳月阁,刚到门口,只见藤芝荔一袭素袍,洗尽铅华,自有一股清丽的美,但却似乎面带愁容。笛飞感觉自己心臟仿佛漏跳了一拍,她开口叫住了芝荔:“芝荔小姐这么晚还没睡?”
“苏少爷。”藤芝荔一惊,回过了头,看见月色下容颜俏丽得不像是男子的苏笛飞。
“是睡不着吗?芝荔小姐可有心事?”笛飞问道。
“苏少爷不是也没睡?”芝荔笑了笑,不自觉低了头,却正好瞥见笛飞的大拇指闲闲地搭在西装两颗扣子中间,四隻手指露在外面,修长而细腻。
“秦淮夜色,不看岂不可惜了。”笛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