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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荔愣了一下,随即凄然一笑,没有说话,只是从笛飞手中拿过她的汤匙,放回碗中,然后细致地用自己的手帕轻轻擦了擦笛飞的嘴角。
她不想劝笛飞,因为她觉得是自己害笛飞年纪轻轻守了寡,若那日不是她劝笛飞,这桩亲事也未必能成,那也就不必有今天这番情景了。在她心里,常熙沪固然不错,但若说配得上笛飞,也未必。笛飞在她心里是完美无瑕的,配得上世间任何优秀的人、完美的事,可就这样完美无瑕的人,刚结婚不到一年,丈夫就去世了。她那日劝笛飞嫁给常熙沪,一半是为了笛飞的前途,觉得找一个家世不如笛飞的,可以对笛飞百依百顺。另一半则是怕笛飞公然说出对自己的感情,为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她藤芝荔无所谓,本就遭人轻贱,但笛飞不行,她是苏家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不能为了她藤芝荔付出这么大。
芝荔觉得,她找不到任何原谅自己的理由,索性便不再提起常熙沪这个名字。这边笛飞嗅到芝荔手帕上她淡淡的香味,不由得一阵心安。半晌,芝荔凝望着笛飞开口道:“要搬到重庆去了,你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我帮你收着,免得下人粗心大意,弄坏了。”
笛飞起身从书桌上拿起一本《古文观止》递给芝荔。
芝荔失笑道:“这书是我给你的那本嘛?也不是什么孤本善本,何必这么仔细?”
笛飞不动声色,打开古文观止中的一页,芝荔赫然看见是笛飞去英国前,自己写给她的诗:
“深画眉,浅画眉,帘外柳絮扑面飞。
月儿缺,月儿圆,鸳鸯独宿红被寒。
等君归,盼君还,棠梨西窗烛共剪。
奈无计,锁雕鞍,今古别离难。”
芝荔不由得低了头,有些感动地笑笑道:“这么多年了,还留着呢?”
笛飞没有回答她的话,隻淡淡说了一句:“不只是这首诗,还有姐姐从前最爱读骆宾王的这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芝荔再看时,只见那首诗正夹在骆宾王的这篇文章上,想起明媚的阳光下,二人曾在东院自己的几案前一起读《古文观止》的情形,如今物是人非,东院的那个小跨院也被二姨奶奶抢走了,笛飞也从一个阳光的少女变成如今这样一个眼底充满苦涩的女人,马上要离开自己从小出生长大的地方,举家搬去重庆,想到这里,芝荔心里忽然升起细细密密的疼来。看着眼前这个茕茕孑立,才二十几岁就寡居的笛飞,想到《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正是骆宾王斥责武则天为红颜祸水的内容,芝荔忍不住道:“这文章倒真是应景,我可不就是红颜祸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