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大囍之日冰心消融
次日卯时，元湘灵被屋外的动静吵醒，她揉着惺忪的双眼，打开房门，发现走廊上挂满了红幔纱，往来的丫鬟仆人，手中端着各式物品，在走廊上穿梭。元湘灵先去敲濋飞飞的房门，但濋飞飞不在。她想了想，便去敲洛静寒的房门。“洛公子，你在吗？”“吱呀”一声，门开了。开门的是个丫鬟，她恭敬道：“姑娘。”元湘灵进屋，朝里望了一眼，只见洛静寒已换好了婚服，正端坐在里屋的镜子前，他散着头发，还未化妆。他身旁还侍立着另一个丫鬟，这个丫鬟一脸为难。见到元湘灵，洛静寒先是微微站起，又坐下了。“洛公子？”元湘灵走过去。那个丫鬟道：“哎呀，这位姑娘，您可算来了，这位洛公子不配合呀，老夫人交代奴婢们，要给公子装扮好呀。”“啊？”元湘灵一脸懵懂。“我自己来就可以。”洛静寒道。“婚服是公子你自己换的，这个奴婢们帮不了你，可是这化妆，盘发，公子你会吗？”小丫鬟嗔道。“不会。”洛静寒直言道。小丫鬟哭笑不得，“那还不赶紧让奴婢给您都弄好。哎，您要实在不愿意，让这位姑娘来，你们不是同行吗，这样总可以了吧？”“啊，我？”元湘灵也哭笑不得了。洛静寒朝她望了一眼，没同意，也没拒绝。“哎呀，别磨磨唧唧了，一会儿那位段公子就要来接亲了，洛公子，奴婢求您快点装扮好，奴婢们做下人，也不容易，您要扮不好，老夫人可是会罚我们的。”这个小丫鬟叽叽喳喳，就像小麻雀。洛静寒拿起梳妆台的一只眉笔，对着镜子，无从下手。元湘灵看出了他的局促，便壮起胆子，讷讷道：“洛公子，不然，我来帮你？”洛静寒明显一顿，他还是没说话，不过将眉笔递给了元湘灵。元湘灵接过，洛静寒已经转过身子，朝向她了，他的眼神望着地面。元湘灵又深吸一口气，她靠近洛静寒，微微俯身。二人的衣物，摩擦到一起了。洛静寒的双眼还是望着地面，双手藏在袖中。元湘灵微微涨红了脸。凑得太近了。她不禁想起了，那个色之幻境元湘灵心内翻涌，心绪不定，但维持着基本的淡定，她伸出手，开始给洛静寒画眉。洛静寒的眉毛是淡褐色的，柔媚的。元湘灵沿着他眉毛的基本形状，描摹了一遍，加重了颜色。洛静寒的眼睛，看到了元湘灵的绿色裙摆，和她的小脚。“嘻嘻，好啦，洛公子，你先别动呀，还有其他的。”元湘灵说道，然后转过身，去梳妆台上拿了朱红色的黛粉。“洛公子，你先闭上眼睛。”洛静寒闻声照做。元湘灵用中指蘸取了黛粉，然后伸手，触碰到了洛静寒的上眼皮。触感是柔软的，肌肤是温热的，细腻的，细细感知，仿佛还在颤动。洛静寒浓密的睫毛，扎得元湘灵手指痒痒的。沿着眼皮轻抚，滑到眼角，轻轻上挑。“洛公子，可以睁开眼睛了。”洛静寒睁开眼睛，垂眸不语。“洛公子，这个是口脂，你自己嗯，你用嘴巴把它含住就可以了。”元湘灵拿起口脂，解释如何使用。洛静寒静静望着她。“这样吧，我给洛公子你演示一遍。”于是，元湘灵给洛静寒示范了口脂的用法。双唇微张，含住，抿一下。元湘灵递给洛静寒口脂。洛静寒接过，在她用过的地方，张开唇。“等等！”元湘灵叫道。“怎么了？”洛静寒已经抿完嘴了，他一脸疑惑，“可是哪里不对？”洛静寒心道，他确实是按照她演示的做的。元湘灵瞧着洛静寒这无知懵懂的样子，改了口，道：“哎呀，洛公子，还有最后一步，你用手沾一点，涂到两颊上，就可以啦。”元湘灵巧妙地转移了注意力。洛静寒闻声照做。一切都完成后的洛静寒，静静地凝望着元湘灵，点缀在他面容上的红色，如同开在雪地里的艳梅。元湘灵瞧得痴了“嘿嘿嘿嘿，奴婢谢过这位姑娘了，哇，这位洛公子，您真的好美啊，远胜女子百倍。”那个像小麻雀的丫鬟又喳喳地说起了话。“哎呀，还没梳头呢，这位元姑娘，麻烦您再给洛公子梳个头吧。”元湘灵闻言去桌上拿起了梳子，洛静寒已经转身面对镜子了。“洛公子，要是我不小心扯到你的头发，你一定要喊出来呀。”“嗯。”元湘灵捧起洛静寒雪白的丝滑如绸缎的秀发，细细梳笼，木梳与发摩擦，发出“哧哧”声。发如雪，柔似绸，香如梅，静似海。透过铜镜，洛静寒看到了元湘灵。她低着头，神情专注，认真，碧绿的眸子，闪烁着微光。洛静寒的心，好像，化掉了一块冰。“好啦。”元湘灵给洛静寒梳了一个单螺髻，她又拿起妆台上的装饰，给他戴上。一切都完成了。“等一下。”元湘灵自言自语道。洛静寒静默着。元湘灵站在了洛静寒的一侧，他又转过身子，她朝他伸出手，手心微光闪现，乍然长出一朵娇俏可爱的铃兰花。洛静寒不解其意。“嘻嘻。”元湘灵忽然俏皮地笑了，她靠近洛静寒，将这朵不算太小的铃兰花，插到了他的发髻上。洛静寒似乎面现绯色。“哎呀，姑娘，您这又是干嘛，成亲怎么能戴白花呢。”小丫鬟叫道。“哦哦，对对，我忘了，洛公子，对不起啊。”元湘灵要拿下来。“无碍，戴着就行。”洛静寒阻止道。那个小丫鬟见状，也不再说话，一切都做好，她就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先出去等着了。元湘灵搬过来一个小板凳，就坐在洛静寒身旁，跟他聊起了天。“洛公子，段公子让你扮新娘，真是太明智了。”元湘灵笑道。“这…”洛静寒顿了顿，道，“还要多谢元姑娘你。”“没事儿啦，对了，洛公子，你知道飞飞去哪里了吗？”“同段兄一起。”“哦，我早该想到他俩在一起的。不知飞飞会扮演什么角色呢？”“可能是侍卫，或傧相。”“哈哈哈哈哈，有可能耶，那我演什么呢，不然，我就演洛公子你的侍女吧。”元湘灵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洛静寒点了点头。二人陷入静默。元湘灵一会儿摆弄衣角，一会儿抬头望望天，一会儿又低头看地面。洛静寒就这样，一直静静不语，用余光，默默凝视着元湘灵。元湘灵当然不知道。她只是走着神，发着呆，想着，还有什么能跟洛公子说的呢“迎亲的来啦，姑娘，给公子披上红盖头，准备准备，出发啦！”那小丫鬟从门外跑进来。元湘灵去梳妆台上拿起了红盖头，给洛静寒披上。“洛公子，你能看到东西吗？”洛静寒摇了摇头，“能看到一点。”“哈哈，现在开始，我要扮演侍女啦，新娘子，牵着奴婢的手，让奴婢带你出去吧。”元湘灵爽朗一笑，她朝洛静寒伸出右手，跟他的左手碰了一下。都隔着衣物，所以只是衣料摩擦，元湘灵示意，洛静寒扶住她。洛静寒会意，他抬起纤细嫩白的左手，搭在了元湘灵的右臂上。她的手臂，很细，很小。
忽然，外面传来了唢呐声。“快，来来来，老夫人吩咐了，从后门出去，迎亲的在那等着了。”小丫鬟叫道，她走在前边，给二人领路。“洛公子，走吧，你小心一点哦。”“嗯。”洛静寒牢牢握住元湘灵的手臂。二人挪动着，出了屋子，跟着那小丫鬟，左拐右拐，出了后门。然而，迎亲的并没有多少人，敲锣打鼓的只有几个人。段瑢瑾正骑在白马上，他穿着婚服，一整个人笑嘻嘻的。濋飞飞腰挂双刀，也骑在马上，在段瑢瑾之后。而他俩身后有一顶轿子，一共两个轿夫。“行了，姑娘，带着公子上轿吧。”小丫鬟指挥道。元湘灵扶着洛静寒，慢慢挪动到了轿子旁，又帮助他进了轿子。奏乐声响起，队伍出发了。段瑢瑾濋飞飞在前，元湘灵跟在轿子旁。洛静寒摸索着，掀开了轿子的轿帘。元湘灵只看到从轿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怎么了，洛公子？”元湘灵惊道。难道那个邪物现在就出现了？“无事。”洛静寒道，又收回了手。元湘灵靠过去，“洛公子，你很紧张？其实我也很紧张，不知道这次的邪物到底是什么”“不用怕。”洛静寒道。“我当然不怕啦，有你们在，只是，希望它不要太恐怖吧，上次那个黑熊精，真的太吓人了，它很悲惨啊”元湘灵自言自语道。“黑熊精？”洛静寒问道。“哦，对了，洛公子你应该不知道，我这就跟你讲讲。”于是，元湘灵开始给洛静寒讲乌熊岭之事。他们这队伍走着，沿着土路，拐来拐去，二刻后，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农家小院。这农院已经提前装饰好了，张灯结彩，拐满了红绸。段瑢瑾已经下马，轿子停，洛静寒也出了轿，元湘灵过去扶住他。“哼哼，走个过场罢了。”段瑢瑾对着众人道，“你们都回去吧，不要在此逗留了。”轿夫和乐队闻言，都赶忙逃窜开了。如果不是孙老夫人给他们重金为报酬，他们就算有十个胆，也不敢再接亲了。“之后怎么做，我们四个拜堂？”濋飞飞问道。“哼，走吧。”段瑢瑾已经拿出了纸扇，握在一只手中。“来，元姑娘，把新娘交给我吧。”段瑢瑾嬉笑着。“哦哦。”元湘灵把洛静寒牵过去。“段兄，不必了，重点在拜堂。”洛静寒骤然开口。段瑢瑾先是一愣，明白过来，望着俩人，笑道：“哈哈哈哈哈，行，就有劳元姑娘，再替我牵一会儿新娘子了。”于是，他们四人，洛静寒在段瑢瑾左侧，二人隔着一点一点距离，手未相牵，也没有拿红绸相连，元湘灵还在洛静寒左侧，继续扶着他，给他搭手，濋飞飞则在段瑢瑾右侧，她的手摸向，随时准备拔刀。四人就这样，并排站着，跨过了门槛，沿着土路，进了内院，慢慢，进了内堂。内堂也就是拜堂用的房间，一切蔬菜瓜果立牌龛笼均已摆好，室内装饰的，和真的拜堂一样，除了空无一人。自他们踏进来这间屋子，元湘灵发现，屋外悄然变色了，本来是晴天，但是悄悄的，变成了阴天，阴云笼罩在了这间屋子上。段瑢瑾也注意到了，他哼了一声，道：“开始吧，若能引起出那邪物，一次性解决它！”洛静寒的左手在元湘灵的右臂上轻轻按了一下。好像是在安抚，又是在提醒，不要怕。洛静寒抽回手，元湘灵这才发现，他没佩剑，一会儿要真打起来，该怎么办？濋飞飞扯开嗓子，大喊：“一拜天地！”洛静寒跟段瑢瑾面朝院子，缓缓跪拜。此时，他们都注意到了，这个屋子的门窗，似乎在自己抖动，发出声响。元湘灵握紧了铃兰灯，紧张不安。屋外，阴云密布，屋内，更暗了。濋飞飞已经拔出了双刀，喊道：“二拜高堂!”洛静寒和段瑢瑾转回来，朝着并不存在的高堂跪拜下去。“砰！”的一声，房门猛然关上了。屋外似乎有人在哭喊，呼啸。“唰”的一声，室内烛台的烛火熄灭，一片昏暗。“啊啊啊！”元湘灵大叫了一声，蹦跳起来。洛静寒一把扯下了盖头！“你们看墙上，那里！”元湘灵惊恐地喊道。众人闻言抬头看，赫然发现，在屋内的墙壁上，每个角落，都渗出了黑色的像丝线一样的东西，比起丝线，更像头发，这些头发仿佛自己会动，就附在墙体上，不断变长，变长，悄无声息，如果不是元湘灵注意到，它们不知还潜伏到哪里。整个房间，已经爬满了黑色的头发！“啊啊啊啊！”元湘灵又叫了一声。“啊啊啊！”濋飞飞也忍不住叫了起来。他们所处的地面，正开始往外渗血！段瑢瑾稳住心神，道：“还没进行最后一步，邪物还未完全现身，濋飞飞，继续！”濋飞飞也强行稳住，喊道：“夫妻对拜！”就这一声，瞬间，墙上的头发如利箭猛然袭向洛静寒与段瑢瑾！元湘灵下意识提灯施展铃兰防御术，一朵巨大的铃兰花，笼罩住了他们四人。此刻，他们四人是背对背，洛静寒紧紧挨着元湘灵。竟然挡住了！那头发触碰到铃兰花的防御，骤然缩了回去，继续盘旋在屋顶上。屋内乍然响起了凄然凄惨的女人喊叫声，这声音若隐若现，只是轻微，然而正是这样，才更添诡异恐怖气氛。地面上渗的血越来越多，已经沾湿了四人的鞋袜。元湘灵忍住不适，想着挪挪脚，她没发现，一双从地下冒出的僵白如尸体的手，正悄悄攀上她的脚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元湘灵大叫着，她的脚被那双手抓住，而她所处的地面就像一个无低洞，那手正狠狠拽着她，往地下拖！洛静寒一把拉住元湘灵的胳膊！“洛公子，救我！”元湘灵的神智已被恐惧取代，泪水已蓄满了眼眶。“湘灵！”“元姑娘！”趁众人分神，刹那，屋顶的头发再次袭来，势头锐急，大有绞杀之意。段瑢瑾挥扇，施出了土墙防御术，再次挡住了攻击。而元湘灵这里，洛静寒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捻决，对着地低，乍然，地面的血水变成了冰晶，那冰晶蔓延向下，直接冻住了握着元湘灵脚腕的那只手。洛静寒神色冷厉，再一捻决，只听地低传来“啪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断裂。与此同时，洛静寒双手并用，一下子把元湘灵从地低拽了出来。元湘灵踉跄着，一不小心扑到洛静寒的怀里！洛静寒微微后退，没有推开。元湘灵反应过来，拉开了距离，声音还是止不住的惊颤：“谢谢你，洛公子，吓死我了”洛静寒不语，他此时的注意力不能分散。元湘灵不敢再站在地面上了，她低着头，生怕再有一双手冒出来。土墙防御快要消失了，段瑢瑾道：“濋飞飞，你去开门。”濋飞飞道：“正有此意，在屋里没法施展拳脚！”土墙防御消失，濋飞飞施展惊鸿舞，双刀飞旋，砍向屋门。刹那，屋顶的头发向下攻击，洛静寒抬手，将那些头发冻住，濋飞飞的双刀砸到了门上，“砰”的一声，又飞回她手中。门是打不开的。“可恶！”那些头发再次袭卷众人，元湘灵提灯，施展藤蔓术，与它们纠缠在了一起。而洛静寒闭眼，伸出右手，手指捻诀，口中念咒，刹那，屋顶攀附的黑色头发全都结了一层冰晶，他施法的力度大，屋内骤然间寒气直冒。“阿嚏！”濋飞飞不禁打了个喷嚏。洛静寒睁眼，碧蓝的眼瞳边缘泛着光，他换了手势，刹那间，那些结为冰晶的黑发化为了齑粉。“啊啊啊啊啊”整个屋子传来了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凄厉喊叫！尖锐，极具穿透力，是女人的声音。哀嚎，凄嚎，怨诉！这个邪物，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