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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婚礼

 

杜家小子忙摆手:“不了不了,不知道阿婆家有客人。这是我爹让我送的鱼,给您放水井旁了。”

黝黑的小伙子把两条黑鱼放到水井边,忙不迭的跑走了,没敢再看苏慕北一眼。

阿婆笑着摇头,拿盆接了水,将鱼放进去:“见到生人,害羞呢。”

苏慕北也笑,村里的人倒是淳朴的可ai。

两条黑鱼入了水,立刻欢脱起来,摇头摆尾,神气活现。

h狸花弃了柳条,跑去木盆旁,拿爪子去捉水中的黑鱼。黑鱼灵巧,鱼尾甩动,溅了h狸花一脸水。

苏慕北咯咯笑起来,对阿婆道:“今天晚上吃鱼吗?”

阿婆道:“囡囡喜欢吃鱼吗?”

苏慕北点头:“很喜欢。”

阿婆道:“那阿婆给囡囡炖鱼吃,小h也有鱼尾巴吃。”

木盆边洗脸的h狸花听到自己的名字,朝她们甜甜的叫了一声。

阿婆从墙角的一堆香草树上掐了一小撮儿茴香,又摘了些花椒,锅已烧热,等着苏慕北。

苏慕北在院中盯着两条黑鱼发呆,手中的菜刀不停颤抖。

手刚伸到盆里,两条黑鱼就乱窜起来,尾巴搅动,卷了团水朝苏慕北泼去。苏慕北吓得后退,黑鱼耀武扬威,游得欢快。苏慕北手足无措。她向来十指不沾yan春水,哪里做过这种事。

阿婆在厨房里问:“囡囡,鱼好了吗?”

苏慕北慌乱中应了声,闭着眼睛去盆里抓鱼,黏腻腻一沾手,苏慕北立刻甩到砧板上,手起刀落,把鱼头切了下来。

苏慕北忍着恶心把肠子掏出来,远远扔到一边,糊里糊涂收拾完,端到灶台上。

阿婆看了眼。苏慕北把手藏到身后。

阿婆说:“鱼鳃伤到手了吧。”

苏慕北不语。阿婆把那条断头鱼扔到锅里,旁边的配菜一gu脑儿放进去,盖上锅盖。不多时,蒸腾的水气顶开锅盖,将诱人的香味散发到灶房的每个角落。

苏慕北站在一旁好奇的打量。阿婆把炖好的鱼r0u盛进碗里,递给她。

苏慕北端到堂屋,将阿婆承诺给h狸花的鱼尾巴夹出来,放到它的饭碗里。h狸花边吃边打着小呼噜,神情十分惬意。

炖鱼非常美味,阿婆在汤里放了粉条和蔬菜,鱼汤味道浓郁,苏慕北吃了两碗米饭。

吃完晚饭,阿婆把另外一条黑鱼处理g净,涂抹上盐巴,用绳子穿了鱼嘴,挂在梁头垂下的钩子上。

鱼尾巴往下滴水,惹得h狸花一直喵喵叫。

过了半个月,黑鱼风g成了咸鱼g。

h狸花仍旧不si心,时常在钩子下转悠,盯着上方的鱼,h眼睛里是绿油油的光。

晚上躺到床上,苏慕北能听到梁顶上老鼠磨牙的声音,若是往常她定然会跳将起来,逃之夭夭。但现在她只觉得安逸,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逸平和,窝在床脚呼呼睡着的狸花猫,堂屋已经不再滴水的咸鱼g,院子里的香料园子、香椿树和水井,甚至是石头墙缝隙里鸣叫的蛐蛐和从梁顶下来偷吃麻袋中粮食的老鼠都不那么讨厌了。他们一起组成了副生动的画面,满是活力,满是生活气息,满是生的希望……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正如阿婆所说,时间是唯一能抚平心灵创伤的药。苏慕北从刚开始的愤世嫉俗变得逐渐平和,心中戾气被乡间晨起时的雾霭,青翠田野边的小花和肤se黝黑的农人们脸上的质朴驱散。

苏慕北开始回忆往昔种种,一点一滴从记忆里翻出来,心中感慨。

其实刚开始的谢长安是很喜欢自己的啊,那清俊眉眼中的笑意,舞台上眉梢眼角的风流,甚至床笫间的缱绻……

只是如今已惘然了。

二次革命打起来,国民党代理理事长宋教仁被杀。孙中山看清袁世凯的反动面目,从日本回国,开始召集武装力量,讨伐袁世凯。

谢长安往家里去了封信,说要回国。接到信的那天,谢长梧刚好在家,对大夫人说国家正在打仗,让谢长安为了安全考虑,这个时候不要回来。

其时谢长安已在英吉利与杜晓清完婚。谢家人从他寄回来的照片中看到当时场面,谢长安全程面带微笑,似是十分幸福。

婚礼那日谢长安起得很早,裁缝已经等在客厅,手里捧着定制的西服。

谢长安容光焕发,西服十分合t,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到满意。

仪式在花园中举行,铺满玫瑰花瓣的红毯一直延伸到礼台。谢长安在台上看着两边的嘉宾,心中是满溢出来的欢喜。

杜晓清身穿白se婚纱挽着他们在此间一个朋友的手臂,从红毯尽头缓缓走来,白se的纱网遮住半边面容,贤淑又美丽。

脖子上戴着十字架的牧师念诵婚礼誓词。杜晓清对着谢长安微笑,清晨的光影洒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笼罩上一层圣洁的光芒。

谢长安心中动容。这是他挚ai一生的nv子,他愿意守护她,直到年华逝去。

代表ai情忠贞的钻戒戴上彼此的无名指,谢长安许下至si不渝的誓言。

杜晓清唇边一直挂着笑容。两人接了个绵长甜蜜的吻。婚礼在众宾客的欢呼雀跃声中达到ga0cha0。

谢长安带着杜晓清在英吉利过了两年逍遥日子,游览古堡,参观酒庄,与那些上游社会的官绅贵妇们打成一片。他们是各种聚会沙龙的常客。

谢长安出手阔绰,身在国外也没丢下老北平豪门子弟的心气儿,所有吃穿用度都是捡好的来。好在随身携带银两珍宝众多,可供他肆意挥霍。

袁世凯si后,军阀割据,战火四起。谢长安虽然身在国外,却时刻关注着祖国的局势,加上离家时日已久,放心不下,便携带夫人杜晓清坐上了回国的渡轮。

漂洋过海花去两个多月的时间,谢长安近乡情更怯,每日站在甲板上看着逐渐显露形状的大陆版图,心情复杂。

赵晓清站到他旁边,温柔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谢长安揽过她的肩膀,叹道:“不知道家里如今是什么状况。”

“希望一切安好。”赵晓清道。

这是她。我问他什么章,他说是老爷定下的规矩,所有财务调度都必须要有印章。”

杜晓清淡淡望向谢长安,脸上现出俏皮神se:“老爷大人,到底是什么章,可否让小nv子见识一二?”

谢长安想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拍了下额头,道:“竟然忘了这事。明日我便去找那管事,废了这项规定。”

杜晓清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谢长安早已丢失,夫人可随意支取银两,不需额外的琐事规定。

管事道:“既然是老爷的规定,我们没有不遵守的。”

本以为这事便这样平息了,谁知晚间温柔缱绻时,杜晓清又提起此事。

“我见往日的支票清单上确实是有印章,那印章倒也别致,刻的是什么‘北暮长安’,是你与苏慕北的名字吧。”

谢长安在卖力冲刺,正在兴头,没怎么理会她的话,只淡淡的“嗯”了声。

杜晓清却不怎么配合了,见谢长安完事便草草收场,背对着他躺着,任由他的大手在身上作祟也没有转过身来。

谢长安知她吃味,便遣小厮去找苏慕北,想要回印章。

阿婆做的箩筐很受欢迎,每次赶集都会被抢购一空。阿婆便采了更多的柳枝,每日午后空闲时编制。

苏慕北怜惜阿婆,晚上见阿婆睡下,便起身来到庭院,学着白日看到阿婆的手法,编制箩筐。

数晚下来,白皙的手上满是伤痕,箩筐也编制的越来越熟练。

有次阿婆夜里起来看到,院中昏h一盏煤油灯,苏慕北垂着头,白皙的颈子弯成温柔的弧度。

村西老杜家的小子经常过来,不是送柴火,就是送瓜果,每次离开后,阿婆家里原本空了的水缸就会装满了水,灶房里的柴火也都码得整整齐齐,阿婆笑呵呵的说:“都是因为囡囡,才来的这样勤快。”

苏慕北不满地打断她:“阿婆又嘲笑我。”

冬天过尽,开春的时候,阿婆在院子里养了一群鹅hse小j。卖j崽儿的人从门口路过,阿婆便招呼人家进来喝水。

苏慕北掀开扁担两头的箩筐,nenghse的小j露出头,眨着好奇的眼睛朝外张望。

阿婆见苏慕北喜欢,就花两文钱买了十只j崽儿。苏慕北手心里捧着两只,像是捧着两朵hse的云。小j新长出的茸毛暖暖的,如同冬日的太yan,让人心生怜ai。

苏慕北每日拿小米喂j,小j们听到呼唤,全聚拢在她脚边,仰着头啾鸣。

h狸花调皮,跟在j崽儿身后,不时跳起,将某一只扑倒,张口要咬。苏慕北在它咬下前会将它被赶走,h狸花总有失宠的感觉。

田野泛起新绿,柳树催发neng芽,从京城来的绸缎庄管家也在春天到来的同时来到了村庄。

管家多方打听,才找到苏慕北的住所,敲开院门,苏慕北正将一只小j抱到怀里玩耍,扭头看见管家,皱了皱眉。

“夫人可让在下好找。”管家作了个揖。

“我可不是你家夫人。”苏慕北将小j放到地上,起身进屋。

管家忙唤道:“苏小姐。”

苏慕北止步。

管家道:“在下这次来是受老爷所托。”

苏慕北挑起眉毛:“他回来了?”

管家道:“回来有一段时日了。”

苏慕北不咸不淡“哦”了一声。管家只得继续道:“老爷想要回那枚印章。”

苏慕北道:“什么印章?”

管家道:“就是当初老爷给您的那枚,说是可以支出绸缎庄银两的印章。”

苏慕北轻笑了一声:“哦,你说那玩意儿啊,我早扔了。”

管家还待上前,苏慕北冷冷道:“你回去告诉谢长安,送出去的东西,便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苏慕北说完便进了堂屋,还狠狠带上了房门。

管家在院子里踌躇,又不好继续si皮赖脸去要,只得跺了跺脚,回去了。

晚间,苏慕北从行囊里找出那枚印章,对着油灯看上面篆刻的yan文,看着看着,眼中便浮现泪水。

她把那印章扔到床头,扯了被子将自己裹紧,哭了半宿,辗转反侧,天亮方才睡去。

绸缎庄的管家又来要过几次,苏慕北要么不给他好脸se,要么将人拒之门外。

阿婆问是哪里来的人,苏慕北便道:“不相g的人,不用管他。”

其实“北慕长安”的印章对苏慕北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每日看到也是平添心中气闷,但她不想还给谢长安,总觉着若是把印章给了他,就是彻底认输,也承认了这段婚姻的失败。

管家。”

苏慕北冷笑了声,将手中小米全数撒到地上。已经长到半大的小j一拥而上,快乐的享受美食。

或许是铁了心想要收回这段感情所有的残留,苏慕北三番五次的拒绝,谢长安锲而不舍,仍旧派人去要。

绸缎庄的生意在杜晓清的打理下,已经有了起se。

谢长安每日在家,也学些经商的门道。

那日正从绸缎庄回到谢府,谢长安从汽车上走下,见到不远处也朝这边走来的管家。

管家从乡下回来。谢长安知道这次肯定跟上几次一样要不回那印章,也不去问。

管家却追上来,从腰间拿出个丝绸小包,说:“老爷。”

谢长安有些惊讶,接过素白的丝绸掀开,正是那块“北慕长安”印章。

“她真的给你了?”谢长安喃喃。

这东西他追着苏慕北要了半年,刚开始是想讨杜晓清欢心,后来他让人伪造了一块,骗过杜晓清,虽然隔段时间仍旧让管家去乡下讨要,但讨要的过程只成了个形式。

“她要什么?”谢长安问。

管家道:“什么也没要。”

谢长安弯唇:“说了什么?”

管家又摇头:“什么也没说,给了我印章就转身进了门。”

谢长安皱起眉,挥了挥手,让管家回去了。

苏慕北把印章还给谢长安后,心中少有的平静。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把南瓜面饼贴到铁锅边沿儿,苏慕北端着一盘h澄澄的糍粑走到大堂。

阿婆笑眯眯看着她,道:“那个城里人今天又来了?”

苏慕北点头:“以后就不会来烦我们了。”

阿婆笑笑,喝了口米粥,用牙床慢慢把软糯的米粒压碎。

“放下就好了,就好了……”阿婆道,“只是我怕你跟着我老婆子在这大山里寂寞。”

苏慕北道:“阿婆,我一辈子跟着你,哪里都不去。”

阿婆缓缓摇头:“阿婆的一辈子没有多少了,囡囡的却还很长。”

苏慕北想,一辈子再长,也不会跟谢长安有交集了。那枚“北慕长安”印章斩断了两人间的最后一点羁绊。其实两人一开始的相逢,便是jg心设计好的圈套,所有的两情相悦,鹣鲽情深,不过是假象。

这也印证了白云观武老道的那四句关于她与谢长安婚姻的判词:龙已飞,虎已归,笙歌已歇,兴而不久,万事如灰!

夏去秋来,田野里的稻谷成熟,金h一片,空气中还残留着夏季的躁动。

农人们忙碌起来,田野里的稻谷被成批割下,运到打谷场,再被打成谷子,装进仓库。

苏慕北从打谷场旁经过,常能看见随风扬起的稻谷,谷粒沉重落下,谷糠被风扬起,吹到一边。

阿婆名下没有耕地,村人们淳朴,每家打完稻谷,都会给阿婆送来新米。阿婆说着感谢的话语,让苏慕北将腌制好的酱菜送给他们。

阿婆有时会去田地里转悠,见路上落下的谷穗就会弯腰捡起,回到家手中便有了小小一捆。

苏慕北把谷穗放进石臼子,捣出谷粒,扔到j圈里。小j们已经长大,每天早上苏慕北都能在j窝里发现五六枚j蛋,要么给阿婆做炒j蛋,要么积累多了拿去集市上售卖。

苏慕北也会去田间的小溪边玩耍,村里的小伙子、大姑娘们很喜欢叫她出来玩。苏慕北先是拒绝,后来相处的久了,也逐渐放下矜持,跟着他们一起去溪边踩水,去池塘捉泥鳅,或者到田野里挖苋菜。

春天河水破冰后,田j从冬眠中苏醒,逃脱不掉乡下人的捕猎大军。田j腿儿最是肥美,有嚼劲,炖上一锅很快便能吃完。苏慕北开始觉得残忍,后来被美味诱惑,也加入了捕捉青蛙的大军。

夏末秋初是吃蚕蛹的季节,苏慕北跟着一群小子们夜里点着油灯去树下守候。蚕蛹白天躲入地底,夜晚会爬出来活动,他们便将那些饱含蛋白质的虫蛹捉进竹篓,回到家清洗g净,过一遍油,su脆鲜neng,十分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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