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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过年嘞,小心火烛!”

朗月当空,葛家小院的大门紧闭,四处透着股死寂,厨房的灶坑里塞着条长木头,炭火将土墙映照得红彤彤的,说不出的诡异,案板上码了几十个小土堆似的草药,泥炉里坐着砂锅,正咕哝咕哝地煎着药。

老葛闷头站在案桌前,过年了,他还穿那身肮脏的青布棉袍,在外头套了件白棉布罩衫,胸口那块依稀有几点血。

老葛是那种越喝酒、越清醒的人,头发数日未洗,透着股老人特有的臭味,眼角有颗黑而大的干眼屎,可手却保养得甚好,干净而修长,他将一把锋利小刀插进发髻里,双手捧起块薄如蝉翼的女人面皮,那皮上还带着血,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老葛将皮轻放进事先调配好的药水里,小心翼翼地洗,朝前看了眼,唐大人此时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他腿长,一条蜷起来,另一条踩在门框上,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外头某黑暗处,手里拿着只酒葫芦,时不时地喝几口,不晓得在盘算什么。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老葛暗笑,自己都快六十的人了,一生经历过无数的生关死劫,如今竟被个二十几的后辈小子的煞气所压迫,可是,谁人不怕北镇抚司的鬣鹰酷吏?这回办成了这宗差事,怕是唐大人又要高升了吧。

正在此时,老葛看见唐慎钰放下酒葫芦,端起个漆盘,阔步朝上房走去。

老葛探着脖子瞧去,上房还亮着灯,才刚他还听见里头的春姑娘咳嗽了几声。

哎,估摸着春姑娘今晚又要遭罪了。

……

上房昏暗得很,屋里仍残留着股甜甜的香味,氤氲热气退散去,使得桌面上残留层轻薄似纱的水雾,一切显得那样真实而冷漠。

灰色床帘挂在铜钩子上,春愿蜷缩在被子里,手紧紧地捂住发痛的小腹,按道理,她的月事应该在初八前后,大抵这回大痛大悲,又在冰天雪地里跪了许久,着了凉,这才提前来的吧。

那会儿唐大人离去后,小坏很快就过来了,帮着她擦身穿衣。

不愧是打小在医馆里长大的孩子,小坏熟稔地给她缝制月事布,还谆谆叮嘱她,这段时间要注意保暖,不要喝凉的,更不要碰冷水,女人家一定要保持情绪松畅,否则迟早会出问题。

等拾掇好身上后,已经到丑时了,小坏恋恋不舍地去邻居王婶子家睡去了,走得时候还笑嘻嘻道:姐姐你早些睡,赶明儿我给你包饺子吃呀。

多好的姑娘啊。

春愿叹了口气,拉起被子准备去睡,谁知刚闭上眼,就听见门外传来阵熟悉的脚步声,唐慎钰,她倒也没在意,听小坏说,昨晚上她昏迷后,大人寻了张躺椅,就陪在床边。

左右在他跟前,她早都没有了任何私隐,随意吧,就当他不存在。

想到此,春愿忙翻身朝里,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那人步履沉稳,径直朝床这边走来,春愿只感觉床边一沉,进而闻到股浓郁的酒味,她打心底里惧怕唐慎钰,屏住呼吸,压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阿愿,你睡着了?”唐慎钰手隔着被子,按住女孩的胳膊。

春愿紧紧闭上眼、抿住唇,佯装睡熟。

“我刚才看见你翻身了。”唐慎钰直接戳破,他面色如常,依旧衣着齐整,便是连头发都不曾乱一丝,许是喝了些酒,眼里稍微有些醉意,见女孩一动不动,他唇角勾起抹冷笑:“我数三声,一、二……”

春愿打着哈切,忙翻过身,循着他的声音,困倦道:“刚睡着了,是大人来了么?这么晚了,大人怎地还不休息,您这几日奔波劳累……”

“起来,喝止疼药。”唐慎钰打断女孩的话,他把手里的木盒子放在小矮几上,又往床头垫了几本医书,把烛台安放在上面,随之,俯身从背后搀扶起春愿,给她背后点了两个枕头,从矮几上端起碗还冒着热气儿的药,吹了几口,把碗沿儿凑近女孩的唇边,喂她喝药,温声问:“烫不烫?”

“还好。”春愿小口喝,便是烫,她也不敢说,不过说起来,大人深更半夜还记挂着她脸和身上疼痛,给她送药,倒也不那么冷漠。

“多谢您。”春愿声音微有些哽咽,手附上小腹:“其实女子月事痛很平常,你不必太在意。”

“那行。”唐慎钰将空碗放到一旁,命令道:“你把寝衣脱了,正面朝下躺着。”

“啊?”春愿愕然,有些慌了,手紧紧扽住被子:“您又要干、干什么呀?”

唐慎钰挽起袖子,扫了眼他刚才带进来的漆盘,上头有崭新的干湿手巾、烈酒、几个小瓷瓶、一张折好的纸等,他用湿手巾仔仔细细地擦手,连指甲缝都不放过,淡淡道:“记不记得今晚同你说过,沈小姐肩膀上有朵梅花,所以你也必须也刺一朵。”

“可是现在都这么晚了。”春愿小声嘟囔了句:“明儿也可以弄啊。”

唐慎钰皱眉道:“明儿我有事,得一大早去趟关山驿,寻到驻守在那儿的下属,交代他们办一些事,紧接着还得去一趟利州,来回起码得十几天。”

“可……”春愿身子不自觉地往旁边躲。

唐慎钰早都看出她的不配合,他将用过的手巾掷在漆盘上,冷冷道:“我同老葛打听过,这县城里只有一个瘸老头会刺青,若是你愿意让他给你肩膀上刺,行,明儿我让老葛把他喊来……”

“别别别。”春愿急忙往开解寝衣带子,十分不情愿道:“还是您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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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没碰见过中意的男人?

说话间,春愿便将上面穿的全除去,她双臂遮挡在匈前,这次倒没之前那般拘谨恐惧,但还是难为情得很,低下头小声问:“然后要做什么?”

唐慎钰瞥了女孩,微微蹙眉:“往肩膀刺青,又不是往肚子上,何必都脱掉,阿愿哪,以后做事情前要动动脑子。”

“是。”春愿臊得耳朵发烫,恭顺地点头,心里却骂了几十遍狗-日-的,你他娘的就不能事先说明白!她摸索着拾起肚兜,穿好后,像死鱼似的正面平躺到床上,心惊胆战地等着,拎起耳朵听,唐大人好像没什么动静。

这时,她忽然察觉到身上一暖,原来他将被子给她盖到了身上,只留上半边肩膀袒着。

唐慎钰用烈酒浸湿干净的纱布,打开木盒,挑了跟最细的针,轻轻地擦拭,看见她瑟瑟发抖着,问:“害怕?”

春愿摇了摇头:“您方才给我喝过止疼药了。”

唐慎钰莞尔,随口问:“谁给你点的守宫砂?”

春愿:“红妈妈。”她顿了顿:“原先我家小姐说,守宫砂没多大意义,如果一个男子真心爱你,是不会介意你什么出身,倘或他不爱你,你便是最清白金贵的姑娘,他都不看你一眼。可是红妈妈还是偷偷强给我点上了,她觉得我迟早会落到她手里,有守宫砂,就能卖个好价钱。”

唐慎钰从怀里掏出张画了梅花的图纸,打开,轻放在春愿身上,随之用那浸了烈酒的纱布,仔细地擦拭女孩的右肩膀。

春愿猛地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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