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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唐慎钰从未见过这般的阿愿,他径直走到床那边,手扶着后腰,足尖踢了下床边,压着声叱:“起来!”

那女人依旧一动不动,甚至仿佛还有点“厌烦”,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包裹住头。

“你这是什么态度!”唐慎钰直接上手,一把将被子扯飞,忽地瞧见春愿蜷缩着,那么小,就像只煮熟了的虾子,双臂把自己环抱住,身子窸窸窣窣地轻颤,眼泪把枕头打湿了一片。

唐慎钰心就像被什么揉了下。

他坐到床边,凑了过去,从后面环抱住她。

“走开。”春愿哽噎不已。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唐慎钰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肩头。

春愿推开他的手:“别碰我。”

她这样抗拒,唐慎钰并不感到意外,他自己曾经历过,也曾见过不少,达成某个目的、或是彻底失败,亦或是像阿愿这般报仇雪恨了的,是会一度出现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唐慎钰从后面轻推了把她,讥诮:“怎么,如今手刃了仇人,就觉得本官没用了?看都懒得看?今晌午在酒楼你可不是这样。”

春愿手指抹去眼泪,她心里空落落的,不想说一个字。

“打起精神来,你这样,小姐不会喜欢的。”

唐慎钰不晓得怎么安慰女人,他便捏起袖子,去给她擦眼泪,手背无意间碰到她的额头,有些热,他手掌附上去,滚烫一片,唐慎钰难得温柔:“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我带你去瞧大夫,你不是想吃夜摊儿上的馄饨么?大人陪你去吃,看看花灯,以后再想回留芳县怕是难了。”

春愿想扯开他的手,身上实在没力气,于是放弃了挣扎,她也不想哭,可就是很难受,是,大人帮她报仇了,甚至纵着她,让她折磨了杨朝临,小姐去世后的这段时间,他坏是真的坏,狠也是真的狠,但总的来说,对她很照顾了。

春愿泣不成声,都哭得咳嗽了,心揪疼得厉害:“去清鹤县那天,我梦见了她,她说那个地方山清水秀,让我回头,留下陪她。”

春愿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即便洗了很多遍,依旧能闻见血腥和火油味儿:“刚才我又梦见了她,她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很失望的眼神。大人,我想……”

“不行。”唐慎钰直接拒绝,他将被子勾起来,盖住他们两个人,叹了口气:“最开始我见到沈小姐的时候,说实话,对她的印象并不好,泼辣任性,脑子也不清楚,明知道杨朝临是个深坑还往进跳,可后来,我慢慢就敬佩她了。你看这回,吴童生夫妇和胡大夫,完全不畏惧程家的权势,毅然决然地在公堂替她作证,说明啊,她是个很仗义的人,她还很善良,把孤苦无依的你买回去,替你着想,给了你干净的身份,她把你教的很好,像石头缝里的小草一样坚韧,敢爱敢恨,阿愿,你应该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不会丢她的脸吧。”

“可是……”春愿往开挣脱,她觉得他抱得太紧,她都要呼吸不上了:“我是个没用的人,害怕到京城给您拖后腿,连累了您。”

唐慎钰连连吻着他的脸和脖子,往下褪她的衣裳,轻声呢喃:“除了小姐,这世上再没有你牵挂的人了?”

春愿只觉得她的手冷得很,她往开掰:“没有。”

唐慎钰早知道她会这么答,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心里有那么一两分酸,他摩挲着她小腹的纱布,轻吻了吻她肩头的梅花刺青,笑着问:“那陛下和胡太后呢?他们可是小姐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难道就不想去替小姐看看?”

春愿摇了摇头:“小姐说,他们母子有他们的富贵,她、她是个很要强的人,不想去攀高枝。”春愿哭得都咳嗽了:“大人,我,我真的很想她,我撑不下去了,我很想替您做事,可我真的……”她抓起他的手,放在她心口:“我的心空了,特别冷,您厌恨我吧,骂我打我都好,就算杀了我……”

“别说了。”唐慎钰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春愿,让她贴着他,由着她哭,眼泪鼻涕流了他一胳膊,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没事儿,时间长了,这道坎就慢慢的过去了,好好活着替她看这锦绣山河,替她生儿育女,总有一天,你会找到除她之外的,活下去的意义。”

“我怕……”

“怕什么。”唐慎钰摩挲着她的头发,“缓一缓,待会儿咱们要换地儿住了。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小姐拿到了红妈妈逼迫一个聋哑贵女卖身的罪证?她爷爷忠勇伯来了,我打算把那恶妇交给伯爷,估计是难逃一死,这恶妇这些年把小姐当成摇钱树,杨朝临兄妹趴在小姐身上吸血,红妈妈何尝不是?我记得这恶妇还想卖你的初夜来着?本官允许你,明儿打她捅她几下,也算替小姐出了口恶气。”

春愿顿时又来了些许精神,哽咽这点头:“好。”

……

这一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子夜时分,唐慎钰就匆匆拾掇了行李,又叫仅剩的三个卫军彻彻底底地将马家外宅清理了一遍,这才离开,几人住进之前包的那个僻静客栈。

约莫寅时,春愿总算又躺下了,身上滚烫得厉害,也疲软,天快亮时刚有了点睡意,就被唐慎钰叫起来了,让她稍微梳洗下,说隅中时候,那位忠勇伯会来。

春愿嗓子疼,只吃了几口米粥,头晕目眩的,身子冷得发抖,依照唐大人的吩咐,坐到了客栈的那个小包间里,还是那个老实话少的卫军薛绍祖在旁“侍奉”她。

春愿不想说话,也没心思描眉点唇,照旧戴了面纱,往腿上盖了张薄被,懒懒地窝在四方椅里,斜眼瞧去,今儿天似乎很好,太阳光打在纸窗户上,在地上投下几块亮亮的光斑,客栈毗邻内河,潮气一冲一叠地泛上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咳嗽了几声。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阵男人的寒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进了隔壁的包间。

薛绍祖疾步上前,将木墙上挂着的摆件搬除,墙上顿时出现两个指头般粗细的小洞,他侧身让出条道儿,低声恭敬道:“小姐请。”

春愿身上虚,懒得动弹,但还是起身过去,踮起脚尖往里看。

隔壁包间的大方桌早都撤去,蛮空的,摆了张折叠木屏风,屏风后是有两张扶手椅,中间是个小四方立几,上头简单摆了两道点心和一壶热茶。

唐慎钰穿戴依旧低调,满脸堆着笑,同他一道进来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个头甚高,人也健壮得很,穿着狐裘氅衣,豹眼厚唇,如此年纪,眸中的锐利依旧不减,少了三根手指,右手掌心有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曾领兵打仗过的老将,应当就是那位忠勇伯。

“老叔,快进来。”唐慎钰恭敬地将忠勇伯迎着坐下,急忙沏了杯热腾腾的龙井茶,垂手侍立在一旁,笑道:“快喝口茶暖暖,这天可真够冷的”

“你看你这孩子,也忒懂礼了些。”忠勇伯忙扯过唐慎钰,摩挲着唐慎钰的胳膊和手,打量着,点头笑:“这眉眼间和你父亲越来越像了。”

唐慎钰眼里闪过抹不自在之色。

忠勇伯了然,没再说,忙让唐慎钰坐到他跟前。

唐慎钰将点心推过去,故意笑着问:“您老和谁一道来的?”

忠勇伯道:“和夏公公、瑞世子共行了段,他们去顺安府边界儿迎佛骨去了,哎,老夫年轻时在秦王殿下跟前侍奉了十多年,原该跟过去给他请个安的,只是这边……”忠勇伯眸中闪过抹痛苦之色,抓住唐慎钰的手:“是、是真的么?”

唐慎钰重重叹了口气:“小侄年前奉命到留芳钞关做几件密差,谁知意外从一犯事小吏嘴里得知,去年有个京城小姑娘被拐卖到了此处,那小女孩才十几岁,又聋又哑。”说着,唐慎钰从袖中掏出个红布包,递给忠勇伯:“兴许是巧合,您看看,是不是婠婠的东西。”

忠勇伯手抖如筛糠,一层层剥开红布,当看见里头的那对珍珠耳珰时,老人急得差点背过气去,老泪纵横,痛苦地点了点头,愤怒地喝道:“是谁!谁害死的我孙女!”

“您节哀啊。”唐慎钰连声安慰,叹道:“小侄办差的空儿,顺带查了下婠婠这宗事,一有了眉目就赶紧写信通知府上,原本是要底下人将犯人押送回京,交给您处置的,只因她是留芳县另一宗杀人案的证人,小侄便只得等着案子了结后再带她走,没成想您老腿脚倒快,竟赶了来。”

“人呢!”忠勇伯咬牙切齿地问。

“就在客栈的后厨捆着。”唐慎钰给外头守着的卫军李大田使了个眼色,他按住忠勇伯的手,一脸的担忧:“审问犯人小侄比较拿手,你老先缓一缓,左右人在咱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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