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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刚刚,她救了他的命。

梁琇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在狼窝里转了一圈而不自知,等回过味儿来才明白原来是劫后余生。她被说得低下了头,“我以前,不知道的……”

“有些事,知道以后就晚了。那个陈编辑看做派在上海也不止一两天了。明知茶楼是个什么地方还带你去,那男的心术不正。”秦定邦面色非常难看,“他不是说你的稿子好吗?上海又不只他一家办报的,换一家投。”

语气虽然不容置疑,这话倒是说进梁琇心里了。

今天自打知道她没有男朋友,这个陈畔就开始黏黏糊糊。快从震旦博物院出来的时候,梁琇无意间发现他总是在揉搓左手的无名指,余光一扫好像指根有一圈凹痕。现在回想起来,竟可能是刚摘了婚戒!

梁琇暗恨,自己真是蠢透了,怎么能这么大意。如果被他知道了住处,甚至跟进了屋里,以他这种得寸进尺的无赖架势,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一想到这,今天竟然糊里糊涂地经历了两次险境。以后断不能再跟这陈畔有什么来往了,这家杂志社,肯定不会再投了。

秦定邦今天陪秦世雄去了自家的芳茗阁。

秦世雄被邀请做吃讲茶的调解人,他则陪在父亲的身边。这两派人之前在码头上一直不对付,动不动就起纠纷。后来秦定邦出面,好了能有一阵。不承想积怨太深,点火就着,之后又闹了起来。再这样下去两家生意都没法做,于是决定找秦老爷子出面说和调解。按照“吃讲茶”的规矩,调解人当着两帮人的面说了话,事情就得尘埃落定,以后不许再抓着旧日恩怨没完没了。

秦定邦跟着父亲上楼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梁琇的背影。在听那两帮人唇枪舌剑的时候,秦定邦就站在阴影里,一直看着楼梯口的两个人。那男的说得多,动不动就殷勤地给梁琇倒茶。梁琇说得少,顶多算有问有答。

这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能把梁琇往这种地方带。

而且,那男的看向梁琇的眼神,并不是朋友看朋友的眼神。

而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桌边的两派人骂到酣处,差一点就互丢茶盏。制止了混乱后,秦定邦再望向那处,两人已经离开了。

“吃讲茶”的两派,有了秦老爷子坐镇发话,无论之前有什么过节,以后都要往前看。不管是看在秦老爷子的面子上,还是看在生意要继续做下去的份上,两方最后都决定翻篇了。

秦定邦把父亲送回家之后,旋即开车去找梁琇。到了修齐坊,梁琇不在,去了难童院,梁琇还不在。他又把车开回修齐坊的巷口,一直等到看见梁琇回来,之后又断了那个什么编辑的非分之想。

说完刚才那番话,秦定邦也觉察出自己的语气严厉了些。梁琇眼睛一直看着地面,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似有委屈,却又无从辩解。

秦定邦抬头看了眼巷子,天色已晚,人们该回家的都回家了,没什么人在外面。只看见不远处一个拉黄包车的,半躺在车上,手里托了根长长的旱烟枪,在那咕嘟咕嘟抽着烟。可能是拉了一天的活,实在太累,也可能是没什么家可回,正好送了个客人走到这,抽袋烟再走也不迟。一个黑衣人从他身边经过,他连理都没理。

仿佛世界都与他无关,或者他和他的黄包车,就是他的全世界。

“走吧,我送你到门口。”秦定邦语气柔和了些。

“哦。”梁琇低声答道。

二人无声地并肩走着。

蓦地,梁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秦定邦在这里等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上次和他在康平药房门口偶遇,她跟他说不用再来送药了,他就真的没再出现。

她刚想抬头问,突然手臂被一股猛力扯住,没来得及惊呼,整个人就被秦定邦一把带到身后。

只见秦定邦身前的一个黑衣人,正手持一柄利刃向他狠狠刺来!他反应极快,护住她后飞脚踢中那人腹部。黑衣人一连后退几步,接着又高举起匕首朝秦定邦扑来,秦定邦闪身一躲,顺势将她推远,低吼,“快跑!”

黑衣人奔着秦定邦的胸颈要害猛扎猛刺,疯了一般,招招狠毒,明摆着是要取他的性命。

秦定邦迅速躲过发疯般的刀刃,几番缠斗后敏锐发现歹徒的破绽,闪身一把抓住那人握刀的手腕,大力一折,匕首应声落地。怎料那人另一只手不知又从哪拔出一把刀,直刺向秦定邦的手臂,秦定邦看到寒光闪过即刻松手,但小臂依然被划了一刀。黑衣人失了钳制,整个人扑到秦定邦身后,一只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握刀的手又要刺向他的脖颈。

梁琇并没有跑。

秦定邦和黑衣人缠斗之时,她急中生智脱下一只鞋子,冲上前就朝黑衣人头上狠砸。没想到布鞋底子太软,敲上去只起了一道灰,远不足以制服穷凶极恶的歹徒。

那个停在不远处的黄包车夫,一见这边出事,吓得立马把旱烟枪丢到车座上,拉起车拔腿就跑。梁琇一眼瞅见车座上的烟枪,扔下手里的鞋,抬步就要去抓。岂料旗袍裙摆太窄,一跨步差点把自己绊一跟头。

她不假思索把胯上的裙子往腰上一提裙摆一撂,光着一只脚,飞身大步撵上刚刚擦身而过的黄包车,一把抄起还冒着烟的旱烟枪,就势抡圆,回身就甩砸在黑衣人的脑瓜上。

伴着一声脆响,黑衣人一声惨叫。

滚烫的烟斗力道惊人,瞬间一股黏热的血就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烟丝的火星在夜里弥散开的一弧萤亮,和黑衣人眼前正在涌冒的星星,汇成他面前一片耀眼的光。

就在黑衣人被砸懵怔的瞬间,秦定邦一个背挎,将其结实地摔在地上,带过那只握着匕首的手顺势将刀刃比在这凶徒的喉咙上,另一只手迅速确认此人身上是否还有其他武器——没带枪,身上也再无其它兵刃。朝巷子两边望去,也没见其他可疑的人。

秦定邦压着匕首,“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那人还有几分懵,没回答。

匕首又往肉下陷了几分,皮肉已经渗出血珠。

梁琇捡起了刚才黑衣人掉落在地上的刀,站到了秦定邦身旁,另一只手拎着那杆沉甸甸的旱烟枪。两道寒光在黑衣人的脸旁一晃一晃,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激得他一下子从眩晕中回了神志。

“我我我,认错人了,饶命,秦……不对,好汉……好汉饶命!”

秦定邦冷冷问道:“你和我有怨仇么?”

那人不顾匕首已经割破了脖子上的皮,发疯摇头。

“那就是你主子了,”秦定邦眯起眼睛,“你给谁卖命?”刀尖又往下压了几分。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拿钱干活的,好汉饶了我吧,我家上有老母……”

“回去给你主子带个信,有本事,真刀真枪明面上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别让我抓住第二次。”秦定邦并没有取他性命,站起身来,任他爬起来,落荒而逃。

“他知道你是谁。”

“嗯,他刚撒谎了。”

“就这样放了他?”梁琇不解。

“不用我动手,他回去也活不成。”秦定邦答道。

梁琇缓了一瞬,才听明白秦定邦的话,但她并不可怜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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