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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原来是这样。”梁琇了悟地点了点头。

“再说,卞中涵我一时也找不到他。今天就打了个照面,他就急匆匆地走了。不过他还会来找我的,到时候再请他吃顿饭。感觉近期不一定能顾得上看我。他这个人,认真得很,什么事只要交给他,不办好是不会罢休的。他临走提了一嘴,他过来这次要搞什么日侨管理处,很糟心的一个烂摊子。”

“哦……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先好好休养身体,照顾好我们儿子。”

“行。”梁琇爽快答应。

“关外张”来了

这是“关外张”张君康,时隔二十多年后,第一次回到上海。

当年他在上海登台献艺时,还只能算是小有名气,在上海滩的各派名角中,着实有些排不上号。

真正成了名家,是在他回到东北之后。他是一个不打折扣的戏痴,学戏唱戏不只是为了生计,即便开始有所成就了,也能保持多年不断精进技艺,直到后来有本事开宗立派,终于成了东北首屈一指的须生名角。

乱世中的变迁,尤显残忍。当年他在上海的那些旧交,大多都已经失散飘零了。像秦世雄这样依然屹立不倒的,已是凤毛麟角了。日本人打进上海之前,他和秦世雄还偶有书信往来,但后来全面抗战打响,这么远的两地,也就如同天涯海角一般了。

此次张君康来上海,其实是带了他的整个班子。

在东北唱了二十多年,虽然已经是那一片最厉害的角儿了,但他也越发感觉没太大意思。在他的心里,仍然有着一颗想在上海这个更大的世界里,证明自己实力的雄心。

同时,他带着他的徒弟们过来,也是让这帮小的见见世面,见见天地,不要老以为在东北一隅差不多了,就是天下第一了。

而且,东北那片地方,虽然是他的根之所在,可他有好些亲朋都死在了日本人手里,现如今日本败是败了,但那些他最亲的人,却如何也回不来了,怎么看,都是一片伤心地。他想趁着抗战胜利了,来上海转转,也算是换个环境收拾收拾心情。

秦世雄接到张君康给他送的信,也是颇为惊喜。而当得知这位老友是把整个班子都带过来时,他一下也明白了老友的弦外之音。所以,没做犹豫,便把金兰石也约了过来。

当年张君康在上海打拼那阵子,这里还没有金兰石的金蝉大舞台呢。

但时移世易,现在这大舞台已经成了享誉上海滩的顶级戏院。给张君康牵这样的线搭这样的桥,于面子上也显得足够尊重和看重。

何况,早先金兰石过来坐,秦世雄便得知金家也在想着怎么经营才能更红火。日本一投降,上海不再是孤岛,外面的人进上海就方便多了。眼下金蟾大舞台和周郎顾等戏院对各路南下名角的争夺,已经日趋白热化。金兰石和金云攀父子,整日也是焦头烂额。

张君康来秦宅的这天,秦世雄专门请了大水师傅过来掌勺,为远道而来的老友接风洗尘,同时金家父子也一道被请了来,吃了一顿隆重热闹的家宴。

推杯换盏之间,张家班和金蟾大舞台的合作便水到渠成。

金兰石承诺,只要张君康和他的班子做好了准备,金蟾大舞台就开始在全上海大作宣传,安排最好的场子,包银都按最高的算。

张君康也豪爽表示,张家的班子,绝对不会让金老板面上无光。

秦世雄则只管给二位满上酒,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全凭双方愉快地达成合作。

这就是秦世雄,明明都是有求于他,他却不夸口包揽,以家宴的名义约老友相聚,其中的撮合成全却尽在不言中。谁都不用提一个“求”字,就轻松把事情办成,各取所需不说,还全都觉得舒服又妥帖。事成之后,他也毫不居功自矜,仿佛事情都是别人办成的,他只管不声不响地慢慢隐身。

世事洞明皆学问,仅凭秦世雄的这份老辣高明,秦家就不知收了多少人心。所以,秦家风风雨雨里总能立于不败之地,也是有道理的。

梁琇这次没过来。外面下雨,秦定邦不想让她受凉,就留她在家里带孩子。池沐芳心细,还请大水师傅多做了两样梁琇爱吃的,让老李趁热送到儿媳妇那边,这样秦定邦也放心。

大家吃完饭后,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聊天。

张君康为人豪气干云,又长得器宇轩昂,正襟危坐的架势,一看就是梨园名角的做派,说起话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打仗这些年,东北的真实消息很难传到上海。现在终于有一个打从东北过来的,大家很愿意听张君康聊当地的情况。尤其张君康的诉说声情并茂,更让人禁不住被吸引,听到入神。

“那日本鬼子的关东军被打得屁滚尿流的,没几下就跟苏联投降了。你当投降了就完了?人家那边还像咱中国这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完了之后还拿船给送回去?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吧。投降了之后,我听说,小六十多万人都被苏联劫走了,全给送去了西伯利亚去干活。”

张君康说得眉目舒展,“那西伯利亚是什么地方?当年霍去病追匈奴左贤王的地方,寸草不生的极寒之地,和那地儿比起来,宁古塔都是鱼米之乡。”

张君康说话嘎嘣脆响,妙趣横生,大家被他逗的,都乐了起来。

金兰石感慨道:“老毛子可不像咱这样好说话,最后鬼子能活几个人回去,可就不好说喽。那帮鬼子被掳到了那种地方去,也是老天在收拾他们呢。”他儿子金云攀那半条腿当年被在大世界门口炸掉,秦定乾还为了救他儿子丧命,这惨剧正是淞沪会战爆发后不久的事,虽然到现在都不确定那炸弹到底是谁扔的,但是金兰石却认定是日本人干的,他心底是深深恨着日本人的。

“小鬼子是什么人,你对他好?喂不熟的,你打他才能打得服。我看就应该像老毛子那样,把手里沾了咱中国人命的那帮畜生王八,都送到那西伯利亚去,有没有命活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张君康的眼神逐渐冷了起来,“那老蒋一直在念叨,对日本鬼子要什么‘以德抱怨’,我看就是他家没人死在日本人手里蒋介石原配、蒋经国生母毛福梅,1939年12月12日死于日本对溪口的轰炸,当时正值西安事变三周年,蒋介石为了避免让敌人“多一宣传材料”,要求按照“秘不发丧”“一律从俭从简”“从速安葬”三个原则处置此事。此处设定张君康这样的非内部人士,并不知道这些事。。像我家这样,大小十来口都叫日本人害死了的,他凭什么让我对日本人以德抱怨?我恨不得冲过去,挨个撕了那些王八羔子。”

“实不相瞒,东北是我的伤心地啊。十来口人,本来都好好的,无缘无由就那么让鬼子给杀了。你说东北我还怎么呆?一闭眼全是他们活着的样子,一睁眼全是他们死了的地方。”说到这里,张君康的眼里起了雾,长叹一声,“唉,不提也罢。”

张君康说到了这样的伤心处,大家也都于心不忍,想要转移话题,他却继续说了下去,“你们知道东北那儿还有种地方叫什么吗?无人区。那帮鬼子也不知道是捣了什么鬼造了什么孽,一大片一大片的地方,闹瘟一样,人成片地死,最后就都死光了。”

张君康越说越激愤,“那帮鬼子,真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他们竟然拿活人去做实验,把活人就那么活着大卸八块了。”

“啊?小鬼子拿活人……啊?”金兰石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他知道侵略者不是东西,但没想到能毫无人性到这个地步。

“我一个徒弟他家亲戚,在奉天的一个医学院谋了个差事。他说,眼见着活人送进那个什么解剖室。等日本人祸害完了人,他再去收拾。那情景,简直了……”张君康紧紧地握起了拳,“那大活人的,就那么生生给拆散了,能豁的全豁了,能摘的都摘了,连眼珠子都没了,造的满屋子全是血,根本没法看了,就这样一连持续了多少天。你说这就是鬼子干的事儿,畜生都不带那样的。”根据《张丕卿控诉日本帝国主义进行活体解剖的残暴罪行》,1954年6月29日。载中央档案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合编:《细菌战与毒气战》,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756-757页。

池沐芳坐在一旁听到脸色煞白,到最后惊得捂住了嘴,赶紧朝秦安郡和秦则新的屋子各看了一眼。幸亏两个孩子今天都上学去了,要不然要听了这话,这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睡得着觉了。

张君康这才意识到光顾着自己说得痛快,在座的毕竟有女眷,应该是没见过血腥的,胆子小,刚才他说的又着实有些吓人,连忙摆了摆手,歉意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

秦世雄安抚地拍了拍张君康的胳膊,转头看向金兰石,“最近外边乱糟糟的,你们家没受影响吧?”

本来张君康刚才的那番描述,就让金兰石一肚子愤怒。一听秦世雄这话,金兰石火气更是涌了上来,“别提了,那个忠义救国军的头子,原本是打了金蝉大舞台的主意的。手下那帮混混,一副土匪做派,张嘴闭嘴要打要杀的。我后来托了能说话的人,上面直接跟这姓何的一打招呼,立马就老实了,再也不过来闹了。听说周郎顾那边也被他们狠敲了一笔,才打发走了。”

秦世雄冷冷道:“这阵子这忠义救国军,闹的可是够欢的。”

“那姓何的,叫何逑。”金云攀接了一句。

“哎?对了,”金兰石就像被提醒了一样,抓着秦世雄的手臂道,“你知道吗?我听人说,这何逑是何兴的小儿子!”

秦世雄一听何兴,脸上立即冷若寒霜,“还有这层关系?”

“对。那何家当年不是被败光了吗?何兴抽鸦片身体垮了,家里儿子又没一个成器的,偌大的一个何家,也很快就破落了。老何抽死了,他家那些败家子们也死的死亡的亡,有被人追债剁手跺脚的,有遭人寻仇死于非命的,唯独他家的小儿子突然就不知所踪。那何家实在是作恶太多,当时人们只以为他家孩子都死光了,是老天开眼了。谁知道这小的,竟然活了下来,混成了个土匪头子一样的人物,只是没在上海,一直在浙江一带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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