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是本关于楚国的游记。
“里面的事情没经历过,随便看看。”
他手指抚上那书页,又合拢,抿着唇,寡淡地笑了笑:“这京中的风景,我也还没完全看过,就不想那么远了。”
梁和滟垂了垂眼,淡淡宽慰他:“侯爷若想,清明踏青好时节,可以在京中逛一逛的。”
裴行阙摇摇头,笑了声:“那时候,我大约还病着。”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多讲话,短暂客套片刻间就各自分开,开始整理书阁。
这里虽然没梁和滟所期待的一些字画孤本,但那些个避火图的孤本还真不少,裴侯爷一言不发,梁和滟则挑了里面保存还算完整的,准备请人给卖了。
到夜间,两个人准备就寝的时候,芳郊进来了。
她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碗汤药,和一盒小小的药膏,她没敢抬头,一言不发地搁在妆台上,咳一声,快步出去了。
梁和滟端起那药来,闻着就觉得苦得很。
“县主哪里不舒服吗?”
裴行阙看见那药,皱起眉头,语气有些关切:“还是哪里受了伤?”
梁和滟摇摇头:“这是避子汤,那个药膏是消肿的。”
裴行阙不讲话了。
梁和滟抬眼看过去,见他耳廓泛红,她歪歪头:“怎么了?”
裴行阙抬了抬手,似乎想跟她解释什么:“县主…我们昨夜那个样子,是不会…呃……”
梁和滟明白他误会什么了,哦一声:“侯爷,我都多大了,这事情我晓得的。”
她顺手把那药倒在窗外:“只是做戏要全套,既然要叫宫里人觉得我们圆房了,那事后的东西总要准备准备,不然显得太突兀。”
裴行阙脸更红了,梁和滟没发觉:“我还没来得及跟芳郊她们两个讲,叫她们先误会着吧,也省得演露馅。”
至于那药膏,梁和滟也打开看了看:“也不晓得能放多久,以后还用不用得上。”
她说者无心,裴行阙在一边站着,连着咳许多声,耳廓红透,身量修长的人,站在那里,手脚不晓得怎么摆了的样子,最后仓促至极地喝下一口茶,床上躺着去了。
梁和滟第二日就操持着把那些避火图卖了,她因此小赚百十贯,钱银充裕了些,修缮的工期也就加快,不出三月,那书房就修缮好了,还添置了些崭新的家具。
只是新修缮的房子不好立刻住人,且,裴行阙病了。
梁和滟说给外面的,是他喝了那补药后不久,便开始断断续续发虚汗,再后来就是时常昏睡,请医者来看过,说是虚不受补,身子亏空,因此病倒了,开了药,叫他好生休养着。
太子自然不信,但裴行阙是真的病了,叫太医来看过,摸了脉,也是那样的脉象,没什么好讲的。
既如此,那补药也就不好送来,只是这样的境况下,梁和滟也不好叫他这时候挪动到前院去了。
补药没再送来,但关乎裴行阙身体不好的流言蜚语,在京中又翻覆起来,没完没了的,做了市井间许多人的谈资。
梁和滟只当不入耳的话,并不怎么听,每天忙着变卖前任主人留下的、还算有点价值的东西,把那些被堆满乱七八糟物什的房子一间间清理干净。
时间逐渐近了清明,梁和滟这一日从外面回来,先去见了裴行阙。
他难得开口,托她买些东西回来。
梁和滟拎着一兜金银纸钱进屋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看新一本游记,听见动静,抬头看她,露出个苍白病弱的笑:“县主。”
一隔多日,他更见清瘦,骨相轮廓显得愈发鲜明,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半张脸苍白,面无表情的时候,瞧着有些清冽,此刻微微笑起来,那点冷清就淡去了,变作一副温煦的笑。
“是你要的东西。”
梁和滟递过那纸钱,她大约猜到他要做什么,清明将近,各家各户,大多都会折一点金银元宝,烧给故人的,阿娘也是这样,没到这时候,都会折了纸钱,烧给父亲。
裴行阙跟她静静道了谢,捏出张纸来,折在手里。
梁和滟猜他是折给那个老太监的,她略一垂眼,想起他胸口拿到疤痕来。
颜色很淡,混杂在他身上的许多疤痕之间,看不太分明,只是亲吻上去的时候,按在她腰上的手会微颤。
梁和滟的视线垂下去,不自觉又想起那一夜的许多事情。
她对此很淡然,自己到了年纪,食髓知味,实在正常。
梁和滟叹口气,想起路上去看母亲时候,阿娘给她讲的话,天子赐婚,你要和离,只怕也难,既然如此,不如试着好好过日子,趁彼此都年轻,早点有个孩子。
梁和滟晓得阿娘有道理,只是她环顾周匝,笑一声,两个人如今的境遇,要一个孩子,做什么?一起担惊受怕过苦日子么?若不能给孩子个稳定平和的生活,还不如不生,如今他们自己都生不由己,不必拉着别人。
而且,她想好好过日子,要做的事情太多,一时半刻,顾及不到孩子。
思及此,她跟裴行阙客套两句,站起来,要出门了,恰好此时长随端了要来,深褐的颜色,盛在碗里,要端给裴行阙。
那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裴行阙久病至今,就是因为这药。
梁和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药方,只晓得喝下这药后不久,他就猝然病倒,步子也走不动几步,梁行谨派了几茬太医来,都没把出什么毛病,最后才悻悻作罢。
她看一眼:“看着好苦,侯爷还是少喝些。”
裴行阙看她:“县主,良药苦口。”
其实喝着这个药,和饮那补药,不一样伤身体么,有什么不一样的。而裴行阙只微笑着讲:“这样的话,只我需要伤身体,县主是好好的,这就够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