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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她原本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情。

裴行阙在此之前,攻城略地,可谓迅疾,到了都城,虽然有重兵把守,但也不该这么慢。如?今恍然明白了,他是在逼着皇帝出城。离开了宫禁环卫的帝王,就算有军士层层环卫,到底险恶许多。

梁和滟挑开帘子,透过缝隙看过去,原本前行的人纷纷调转马头,没命地往回跑去,不远处,护卫帝王的兵士仪仗也多有丢兵弃甲跑走的,众人乱成一团,推搡挤压,尖叫声?不断,梁和滟的马车也随之剧烈地震颤起来。车夫艰难地控制着马,拼命地安抚着马匹,唯恐这马受惊乱窜。

然而这种时候,怕什么来什么。

最?开始只是两架马车撞在一起,紧接着越来越多马车磕碰,窄窄的路挤不下太?多马车,却有太?多人要逃,于是大家都寸步难行。梁和滟的马车自然也讨不了什么好,在这乱流里跌宕起伏,梁和滟也在车厢里被晃来晃去。

她伸手紧紧扶着车厢,却还不忘抓着匕首。

车外的厮杀声?渐盛,她的车夫和马到底比不上那些个家底富足的世家名门,很?快就被落在后面,和那些逼近的兵士们正?面撞上,马车朝着都城的方向疾驰,却不可避免地听见了羽箭流矢声?。

梁和滟不可避免地想?到裴行阙。

早知如?此,与其这样,不如?在都城等着裴行阙的兵马杀进去,他再恨自己,大约也不会叫她死得和如?今一样难看了。

想?的更多的还是阿娘她们,不晓得她们平安入蜀了不曾,阿娘临走的时候身?体虽然已经调养好了不少,到底还是不康健,不晓得一路上颠簸牵挂的,怎么样了。

“嗖——”

耳畔风声?划过,梁和滟的眼没来得及睁开,但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从座位上滚下,蹲在车壁和座位形成的夹角里,而在她原本坐着的位置,一只羽箭贯穿而过。

堪堪抵在她喉头。

疾驰的马车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马嘶猛地停下,车厢猛地震颤了一下,砸在原地,梁和滟听见砰的一声?,是车夫跳下来跑远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却没再有羽箭再射来,她怀着点侥幸,也顺势滚下马车,手肘撑地,她半蹲在地上,眼前一阵发白。

周匝了杂乱不堪,血腥气浓重至极,入目虽然不至于尽是断臂残骸,却也尽是淋漓鲜血。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虽然不至于吓得走不动路,但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另一只手却依旧撑上地面,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时候,一柄长剑已经撑在了她眼前。

沾着血,银光闪亮,敲在地上时候,铮然有声?。

袖里的匕首已经滑落掌心,梁和滟咬紧牙关,做好了要杀人的准备。

“好久不见……”

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响起,她猛地抬头。

从前冷清病弱的裴行阙此刻一身?带血的甲,撑着剑半蹲在地上,剑尖断续地敲着地。

他神色仿佛有点疲惫,眼里却闪着灼灼的光,直直地盯着她:“滟滟——”

四?下里厮杀声还无止休, 与他对视的下一眼,梁和滟猛地往后撤了一步身子,手里的匕首没松开, 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尽日里的殚精竭虑实在叫她疲惫不堪,此刻头脑昏沉至极, 见裴行阙的第一眼想的是他看着还不错, 第二眼就?觉得?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一个晃神的间?隙,她在还向下流淌鲜血的剑刃上看见她被映照得?略有些变行的脸。

沾着不知道何时蹭上的血, 眉眼间?有掩不住的恐慌。

她仰起头, 手撑在后面, 身子半侧, 拿半个肩膀向裴行阙, 作出防备警惕的姿势, 被袖子掩住的手里, 匕首脱鞘, 锋芒隐露峥嵘寒光。

裴行阙仿佛没看见, 慢吞吞地,又靠近半步。

梁和滟的精神早紧绷到极点, 一星半点的响动就?激出她很大的反应,她不受控制地抬手,手里的匕首猛地刺向裴行阙。银甲坚硬, 却终究不能覆盖全身, 也做不到严丝合缝,那匕首顺着间?隙没入, 破帛声响后,能明显感觉到刀尖刺入皮肉的触感。

略发钝, 微梗塞,伴着轻浅的呼吸声:“梁和滟?”

梁和滟猛地反应过来,丢开手。

这段时间?来,诸事交集,她实?在有些承受不来,此刻蓬头垢面地半坐在地上,只觉疲惫不堪,她抬抬眼,看着对面的裴行阙:“…我落在你手里了,太子殿下。当?初的事情…要杀要剐,随你便罢。”

可裴行阙的脸色却奇怪得?很,他只在被刺中的那一刻微微皱起眉头,却不像是痛的。

“我为什么要杀你?”

他嗓音微哑,撑着那把剑,又靠近她半步,尔后他伸手,带茧的指节托起她下颌,轻轻捏着:“我怎么会杀你?”

他的手指一点点上移,偶尔停下,轻轻摩挲两下,在为她擦脸上蹭的灰尘血迹。

裴行阙慢条斯理重?复一遍她说?辞:“为当?初的事情?”

“滟滟,我知?道你那样做,都因为他们蛊惑你,是不是?”

他手里的长剑在地上轻敲,剑尖遥遥指向远方,帝王仪仗的方向,他神情平静,嗓音温和低哑:“你是不得?已的,对吗?”

他神情专注至极,对周遭的厮杀叫喊声充耳不闻。

他口口声声讲梁和滟是被蛊惑,然而他实?在更像被蛊惑的那个——梁和滟刺出的匕首还在他皮肉里未曾拔/出,而她正满眼戒备地看着他——他却很认真地跟她在讲,他相信她是被逼无奈,是被人蛊惑,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要她讲,他仿佛就?都会信。

偏偏梁和滟此刻说?不出话来。

只消一个点头的事情,她却整个人僵在那里,喉头哽着,一个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是错愕地看着他。她甚至不晓得?该如何?称呼他,她几乎没有叫过他名字,对“太子殿下”这个称谓也实?在陌生,而从前称呼的“侯爷”也太容易叫人觉得?讽刺。

于是只有沉默。

可就?这样也已经够了,对裴行阙来说?——至少她没有否定他这样自?欺欺人的说?辞。

他于是探身伸手,很轻松地把她拉起来,握着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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