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酩酊语
她?安静地睡着。
在一方围拢的扁青纱帐里, 双眸闭着,鬓边的碎发些许散乱,落于渐褪薄红的莹白颊畔。
卫陵低头, 伸手将那缕乱发轻拨,覆掌在尚且稚嫩的脸腮,触及柔软温凉。指腹一下?接一下?地, 抚摸过她紧蹙的眉,想要?抚平它。
究竟喝了多少, 才会醉成这样?却纵使深醉, 仍是睡得不安稳。
那么平日的夜里, 她?是否都如此?
直到那弯细眉松缓,他才停下?动作?,但仍贴着她?的脸,没有放开。
如今他想要?光明正大单独见她?一面都难, 再多说两句话, 她?都怕被?人发现。他已经有好一段时日,不曾这?样近地看她?, 更遑论这?样亲近她?。
手中忽地起了酥麻,微弱清浅的气息拂过,她?侧枕着,用脸轻轻地蹭着他的掌心。
卫陵不禁唤了一声她?的名?。
他的声音极低,飘忽地几不可?闻, 却似是某个机关, 将她?唤醒了。
她?还沉在醉意里, 只?朦胧见一个影正在床侧, 瞧不清面目,却知道是他, 下?意识地张唇回应。
“三表哥。”
也?是这?声出口,她?似惊醒过来,一下?子坐起身。
浓密乌黑的长发披落她?纤弱的肩侧和后背,霜色的里衣前襟松散开,露出小片洁白起伏的肌肤。
她?睁大眼望着他,好半晌,才呆呆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真地清醒了吗?
卫陵看着她?,平静道:“你今晚没回去,我才来找你。”
他伸手,将她?凌乱的发撩开,把要?滑退下?肩的衣裳重新给她?穿好。曦珠一动不动地,只?眨着眼,长翘的睫毛颤动,乖顺地任由他触碰着自己。
“怎么醉成这?样,是喝了多少?”
卫陵问,手指停落在她?胸前,系好蝴蝶绸带,才抬眸望向她?。
她?揪住了被?褥,垂眼盯着上面鹊踏喜枝的绣纹,小声地咕哝:“我没醉,也?没喝多少的。”
“那是多少?”
他抬起她?低落的下?颌,这?回问时带了点笑。
他一双漆黑的眼看过来,她?抿紧唇,犹豫好一会,才慢慢张开手指,比了个三给他。颤巍巍的。
卫陵笑意更深些,“真的?”
曦珠又多出两个手指,悄悄觑他一眼,见他一脸不信,也?不知是不是心虚般,只?是不断摇头道:“我记不得了。”
她?握紧手,复低下?头。
“可?是闻登难得来找我,我很高?兴,才会多喝的。”
脑子昏昏,她?回想起赵闻登说的那些陈年旧事,以及现今津州的变化。胸口酸酸的,声音也?有些闷了。
“他要?和露露成婚了。”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一个豁口,心里的酸楚缓缓倾泻而出。
曦珠屈起双膝,一点点蜷缩起来,“好奇怪为什么他们会在一处呀,我记得那时露露最讨厌闻登了,我们一起出去玩,闻登总是扯她?的头发,拉她?的裙子。露露有一条最喜欢的碎花裙子,被?闻登弄脏了不能?再穿,她?哭了很久,说以后不要?再和他玩了。”
她?问:“怎么以前那么讨厌一个人,后来却会喜欢上他,要?嫁给他了呢?”
似自言自语般,她?的声低下?去。
“我忘记了好多事,今日闻登过来看我,我竟然连他都认不出来。”
卫陵沉默下?来,想要?安抚她?,只?是手才要?放在曦珠的头上,就听到她?的低语。
“他还说起了阿暨,我竟然也?忘记了,分?明那时我们一道玩地最好,他也?最护着我。”
她?好似陷入了回忆。
“我刚学骑马那会,是阿暨教?的我。阿爹不让我学,说要?等我再长大些,怕危险,可?我很想学,只?要?学会了,就可?以到处去玩了。我拜托阿暨,他一开始不乐意教?我,说要?把我摔了怎么办,可?他呀,总耐不住我磨他。”
说到此处,曦珠没忍住笑了笑。
“他还是答应教?我,偷偷带我去学。不过半日,我以为自己会了,逞性骑马跑远了些,结果马突然不听我的,一下?子脱缰,他在后头追好久,直到我摔下?马,也?不知跑到了哪里,那是一片很大的荒草地,望不到尽头,风哗啦地吹着,惊起一片飞鸟。”
她?将下?巴倚在膝上,神情宁和,沉浸到那段没有他的过往里去。
卫陵的心倏然收紧,“你伤地重不重?”
她?轻微扬起唇角,接着说下?去。
“后来大夫来看,没受什么伤,是摔在草上了,可?那时好痛啊,我动不了,阿暨也?不敢挪动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我们就在那里等,等到月亮升起,还没有人来找我们。我肚子好饿,他说要?去找吃的,我不让他去,怕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说地很慢,每一句话,都像耗费许多心神去回想。
“后来呢?”卫陵嗓音涩然。
曦珠朝他笑,轻声道:“再后来,他就没去了,我们还是等着人来。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就见到赶来的阿爹,然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