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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龙眠山庄

 

由“兰苑”通向“绝尘山庄”本庄,是一条较为宽阔的白石子路,两边种着不知名的花树,天风吹过林梢,树枝籁簇作响。凌君毅随在春香身后而行,心中突然一动,昨晚侯铁手把自己送来之时,也曾听到风吹树枝的声音,和这条路上彷佛相似,那么进入花园的通道,就在绝尘山庄之中了。不错,这座花园三面环水,绝尘山庄又在花园的正南方,极大可能是由地底秘道出入,才需要沉重的铁门。“绝尘山庄”是五幢坐南朝北的楼房,华宇庞然,气魄宏伟,画栋雕梁,美轮美奂!整座花园,只有到了这里,才稍梢看到一点江湖霸主的气息!那是在十几级宽阔的石级上面,四支大红抱柱两旁,挺胸凸肚,站着四名一身青色劲装、腰跨单刀的汉子。

春香领着凌君毅拾级而上,堪堪登上檐廊,迎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前面,鹤立着一个中等身材的锦袍老人,当他一眼瞧到凌君毅时,立即呵呵大笑着急步迎了上来,洪声道:“兄弟久闻祝庄主大名,每以未能识荆为憾,侠驾远莅,真使蓬荜增辉,幸勿介意。”此人年约五旬,貌相清瘦,双颧高耸,双目奕奕光,个子不高,但声若洪钟,看来和蔼之中,另有庄严、高贵的慑人威仪,他这一迎了上来,春香立即从旁闪开。凌君毅听他口气,自然就是“绝尘山庄”的庄主无疑,当下拱了拱手,淡淡一笑道:“这位大概就是此地主人戚庄主了?兄弟幸会之至。”锦袍老人连连抱拳道:“不敢,兄弟正是戚承昌。”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遣:“武林中从无“戚承昌”这一号人物,如果他不是用的化名,那么此人就从未在江湖上露过脸。”戚承昌未等凌君毅开口,呵呵一笑,抬手肃客道:“请,请,祝庄主请到里面奉茶。”凌君毅由主人陪同,跨进这座雕粱画栋的大厅,一眼就看到厅上早已有三个人坐在那里。这三人,一个是灰袍老僧,面颊狭长,长眉细目,看上去年约六旬,正襟而坐,手中默默拨着一串念珠。另外二个是蓝袍老人,生得浓眉凤脱方面大耳,黑须垂胸,年在五旬以上。还有一个是身穿棕色缎袍的老人,脸色白净,个子不高,身躯微胖,颔下留着一把苍髯,也在五旬左右。主人陪同凌君毅进入大厅,他们六道目光,不期而然地同时向凌君毅投夹。就凭这一眼,凌君毅已可看出这三人都有相当精深的内功,但目光却是散而不凝。

戚承昌含笑抬手道:“祝兄初来,快请上坐。”凌君毅也不客气,泰然在上首宾位坐下。戚承昌陪同落座,立即有两名青衣使女奉上香。绝尘山庄的使女,敢情都经过严格挑选,个个年轻貌美,姿色动人。戚承昌举起茶盏,说道:“请用茶。”凌君毅取过荣盏,轻轻啜了一口。戚承昌放下茶盏,站起身道:“诸位大概都是闻名已久,尚未见过,兄弟替大家引见一下。”说到这里,首先指指凌君毅,说道:“这位就是龙眠山庄祝庄主,江湖上素有潜龙的雅号,三位应该不会陌生。”凌君毅慌忙站起身来,抱了抱拳。坐着的三个人,也同时站起,三个眼中,飞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色。灰袖老僧合十道:“原来是祝大侠,贫僧久仰得很。”戚承昌指了指灰袖老僧,说道:“这位是乐山大师。”凌君毅不禁动容道:“大师原来是少林高僧。”其实地看到在座三人之后,早已料到这个老僧是谁了。

戚承昌看池面带惊异神色,不觉微微一笑,又朝蓝袍老人一指,说道:“这位是唐天纵唐老哥,四川唐门的老当家。”接着又指指棕袍老人道:“这位是温一峰温老哥,岭南温家的老当家。”凌君毅心中暗道:“乐山大师和唐温二位老当家全在这里,那么自己母亲,可能也就在这花园中了。”心念闪电一转,陡地脸色微变,目注戚承昌,冷冷说道:“如此说来,戚庄主就是盛传江湖的“珍珠令”主人了?”他曾听到迎春说过,他们在迷药之中,另外掺了散功毒药,服过他们迷药的人,最多只能保住三成功力。因此他双目虽然注定了戚承昌,但却把自己功力隐去十之六七。戚承昌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岂敢,岂敢,这是江湖上人不明内情。以讹传讹,对兄弟诸多误会”凌君毅凛然道:“戚庄主把兄弟等人劫持来此目的何在?”戚承昌连连陪笑道:“祝兄这是误会,兄弟只是久慕四位大名,敦请侠驾前来敝庄,原是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毒劫,兄弟决无半点私心。此事说来话长,来,兄弟已命厨下准备了粗肴水酒,替祝兄洗尘接风也稍示兄弟一点敬意。咱们还是边吃边谈吧。”接着朝四人抬手含笑道:“大家请入席了。”

他貌相和蔼,话又说得很诚恳,使人无法不相信他。凌君毅奉了师父之命,查究“珍珠令”到底有种什么阴谋而来,自然不能与主人闹得太僵。当下微微一哼,脸上虽仍有愤容,但已忍了下去他装作得恰到好处,好像对戚承昌既有怀疑,也想听听他的意见。戚承昌抬抬手又道:“请。”大厅东首,是一道建造精细的圆洞门,此刻两片紫绒门帘,已由两个俏丽使女一左一右掀了起来。里面已经摆好了一桌很精致的酒席。主人戚承昌抬手肃客,含笑向凌君毅遣:“祝庄主请上坐。”凌君毅道:“不敢。”他向乐山大师抬抬手逍:“大师少林高僧该请大师上坐。”乐山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酒席是戚老檀越替祝大侠接风的,贫僧怎敢逾越?还是祝大侠请。”戚承昌含笑道:“大师说的是,祝兄也不用客气了。”凌君毅再三谦让,还是坐了首席,大家依欢入席。席上金盃玉着,器具板尽豪奢,此刻早已摆满了菜肴,山珍海味,细切精制,拼出各式花样,足见厨师手艺之精。两名俏使女等大家入了席,立即捧银壶,给各人斟满了酒,只有乐山大师是以茶代酒。主人戚承昌首先举杯,说道:“祝兄驾临寒庄,兄弟为武林请命,先敬祝兄一杯。”“为武林请命”这题目不小!凌君毅连说不敢,和主人对乾一杯。接着大家相互乾了几杯之后,话题渐渐进入正题。凌君毅道:“戚庄主方才曾说把兄弟邀约前来,是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毒劫,个中内情如何,可得闻乎?”戚承昌举杯一饮而尽,说道:“祝兄不问,兄弟也要奉告了。”微微一顿,接道:“事情先得从兄弟说起,咱们戚家和黄山万家,原是世谊,兄弟早年体弱多病,曾拜在石圃老人膝下,认作干亲”凌君毅曾听师父说过,黄山大侠万镇岳的父亲,号石圃,在七十年前,曾有“黄山一剑”之誉。这位绝尘山庄庄主,居然还是石圃老人的义子。戚承昌说到这里,目注凌君毅,道:“去岁暮春,我那义兄忽然传出死讯,祝兄大概也听到了。”凌君毅点点头“唔”了一声。

戚承昌面色一黯,徐徐说道:“他是被一种极厉害的掌功所伤,呕血而死的。”凌君毅故作惊容,口中又“哦”了一声。

戚承昌又道:“他致死之因,是发现了一件危害武林的极大阴谋”凌君毅神清一动,忍不住问道:“什么阴谋?”戚承昌道:“那是我义兄在一处隐僻的山中,发现了三个昔年凶名久着的魔头暗中聚会,自号三元会,正准备派人向江湖黑道秘密传递黑帖”凌君毅讶异地道:“黑帖?”戚承昌看了其他三人一眼,点点头道:“不错,他们在黑帖上涂了一种奇毒,接到黑帖的人,都会身中奇毒,只有在他们规定的限期之内,向三元会投诚,才可保住性命。”凌君毅动容道:“他们目的何在?”戚承昌道:“他们共有两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是收罗江湖上所有黑道人物,统受三元会节制。第二个步骤,是计画在三年之内,毒毙各大门派和所有反对他们的白道人物”凌君毅听得将信将疑,忧然道:“会有边等事?”乐山大师双目微园,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名使女川流不息地上着热莱,当然,每一道莱,都出于名厨之手,色香无不极尽其妙!主人举起酒杯,嚷道:“来,来,大家请用菜。”凌君毅喝了口酒,忍不住问道:“后来如何?”戚承昌夹了一筷菜送人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他们练成了一种毒汁,奇毒无比,只要沾上一点,立可置人于死,无药可救。我义兄听到他们这一阴谋,心中大惊,当时乘他们不备,偷取了一管。可惜就在他们待离开之时,却被人发觉,我义兄为人机警,怎奈双拳难敌四手,终于中了对方一记无形拳,负伤逃出。”说到这里,面现凄容,续道:“他自知伤势不轻,但他偷出来的这管毒汁,关系整个武林安危,无暇顾及个人生死,当时就一脚赶到兄弟这里。当他说完经过,要我把这管毒汁,送到少林寺或武当派去时,就突然呕血不止。兄弟看他情形不对,连夜把他送回黄山,已经不能说话,终于不治而死。”他神情黯淡,过了半晌,才又说道:“兄弟从黄山回来之后,一直想不出妥善良策,第一是兄弟从末在江湖走动。纵然把这管毒汁,亲自送去少林或是武当,只怕各派掌门人未必见信。第二是这管毒汁,是我义兄用宝贵生命换来的。关系整个武林千百人性命,万一两派掌门人不加重视,予以搁置,我义兄的苦心岂不白费了?”凌君毅只是静静聆听,没有作声。

戚承昌又接道:“因此兄弟决心单独负起寻求毒汁解药的任务,当时兄弟第一个想到的是终南方稀翁古不稀,他精通药理,夙有药师之誉。但兄弟赶去终南,始终没有找到方稀翁,后来听一个樵夫说,方不稀早在三年前已经谢世了,兄弟终甫之行,就算是白跑了一趟。”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道:“终南回来,兄弟就想到唐兄、温兄二位,一位是毒药暗器的大行家,一位是精专迷药的大行家,也许能解此毒汁之毒”唐天纵、温一峰同声道:“戚庄主好说,但老朽惭愧得很”戚承昌摇了摇手忙道:“二位老哥毋须太谦,同时兄弟也想到了少林寺的乐山大师,主持药王殿数十年”乐山大师合十道:“贫衲也深感惭愧。”戚承昌淡淡一笑,道:“兄弟久闻龙眠山庄祝老哥也是一位用毒的大行家”凌君毅曾听祝文华说过当年流寇侵犯龙眠山庄之事,当即拂须笑道:“戚庄主也许传闻失实,昔年先父在敝庄门前,救过一位伤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在敝庄养了三个月的伤,临行留下一张秘方,嘱先父照方配制,撒在庄外三里周围,终于阻遏了那批流寇的侵犯。但是那张秘方,先父逝世之后,遍觅不得”戚承昌没待他说下去,连连摇手,笑道:“祝兄不可误会,兄弟只是为了寻求毒汁解药,并无觊觎秘方之心。兄弟当时原想携带毒汁,分别向四位登门求救,但仔细想来,此事如一经泄漏,不仅兄弟立时成为三元会的祭品,而兄弟遇害事小,只怕连这管毒汁,也都难以保全。兄弟再三筹思,最后不得不稍用手段,把四位请来。若有开罪之处,还望视兄几位多多包涵。”说到这里,朝凌君毅连连拱手。

凌君毅心中不觉一动,一边拱手还礼,同时肃然起敬道:“戚庄主为了武林安危,煞费苦心,兄弟无任钦佩,兄弟略谙药性,能否替戚庄主分优,就不得而知了。”戚承昌眼看已把祝文华说服,目中异彩闪动,呵呵大笑道:“据说这种毒汁,集天下奇毒,练制而成,咱们能否寻求出一种专解这种毒汁的解药,是另一回事。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无法求得解药,咱们也总算尽了心力,承蒙祝兄俯允,兄弟万分感激。”凌君毅道:“戚庄主好说。”目光一闪,接着问道:“除了在座三位和兄弟之外,不知戚庄主是否还请了其他的人?”戚承昌毫不思索地答道:“没有,兄弟对此事特别谨慎,江湖上虽然不乏小有名气的用毒行家,但如是把那些人悉数请来,人数多了,难免泄漏风声,因此,除了四位,并末邀请其他的人。”凌君毅中暗道:“听他口气,说的不像假话,如此看来,母亲似乎不是这人掳来的了。”一面故意微微点头道:“戚庄主说的也是。”这一席酒,气氛相当融洽,误会解释清楚了,宾主之间自然尽欢而散。饭后,由主人戚承昌陪同,一行人出了“绝尘山庄”大厅。循回廊向东,步行约百余步,便是古色方香的“撷古斋”顾名思义,这“撷古斋”应是藏书万卷的书房,但如今却把它隔成了一客室和四个小房间。客室是在中间,布置得相当精雅,全堂红雕花椅几,配以绣墩,四壁挂着名人书画,真有室雅何须大之感。

戚承昌引着四位“贵宾”进入客室,一面回头向凌君毅含笑道:“这里就是四位治事之所,这一间客室,是专供四位日常坐息之用。”“治事之所?”凌君毅心中暗想:“治事之所,大概是研究那管毒汁解药的地方了。”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两名面貌姣好的青衣使女端着茶盏,送上茶来。

戚承昌道:“吟风,弄月,你们快来见过祝庄主。”两名使女走到凌君毅面前,屈膝一福娇声道:“小婢叩见祝庄主。”戚承昌抬目道:“她们是派在这里,专为伺侯贵宾的,祝兄今后如果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她们就是了。”凌君毅道:“兄弟想请教戚庄主,不知这里治事的情形如何?”戚承昌大笑道:“兄弟也正要奉告,四位下榻之处,等于是四位临时的家,早出晚归。这里则是四位研究药物,寻求解药的地方。因为兄弟觉得这是件关系武林危机的大事,而这种毒汁,又是天下最毒之物,为了四位可以互相交换意见,有共同切磋之地,才特地拨出这间书房,供作四位治事之用。但也许四位在研究过程中不愿有人打扰,所以又替四位每人隔了一个小房间,既可以互相探讨,又可单独钻研,惮能早日有成,实乃武林之幸。”凌君毅点头道:“戚庄主设想非常周到。”戚承昌站起身道:“祝兄的房间,是在右首后面一间,兄弟带你去瞧瞧。”一面朝其他三人拱拱手道:“大师和唐兄、温兄,只管请便。”乐山大师台十一礼道:“如此贫僧失陪了。”唐天纵、温一峰也同时拱了拱手,各自朝自己小房间走去。

凌君毅略一注目,乐山大师的房间是左首前面一间,唐天纵的房间是左首后间,温一峰的房间是有首前面一间,自己房间,就在温一峰后面,和唐天纵隔着客室遥遥相对。戚承昌一抬手道:“这客室后面,是一间药室,另有一名叫杏花的丫头,负责管理,这里所准备的药物,都是兄弟派人专程从各省精选来的最上等药材”说完之时,已经跨进药室门去。

凌君毅跟着走入,果见这间二丈见方的房屋之中,三面都排列着药橱,一名青衣使女见到庄主引着凌君毅走入,立即上前行礼。戚承昌一摆手道:“这位是老夫新近聘请来的贵宾祝庄主。”那使女又向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婶杏花叩见祝庄主。”戚承昌接着伸手朝药橱一指,说道:“这里每一个抽屉都注明了药名,祝兄需用何种药物,可出自取,也可以吩咐杏花代取。药物如须如何泡制,均可命杏花去做。当然,祝兄如另有家传秘制,不愿人知,也可以自己动手,这里有关炮制器具,一应俱全。”凌君毅颔首道:“兄弟记下了。”两人退出药室,回到客室,那名吟风的使女,已经打开了右首后间的房门。戚承昌抬手肃客道“这里就是祝兄治事的房间了。”两人相相入室,这间房也有二丈见方,东首和北首两处,都有四扇窗户,窗明几净,收拾得纤尘不染。靠东首窗下,放着一张红桧木书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西首是一台叠橱,上面放着不少医经药典的书籍,下面两扇木门,上着一把铜锁。戚承昌从身边取出一个锁匙,开启铜锁,打开下面橱门,里面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刀圭,研钵,药瓶,磁碟等用具。他双手捧出一个青磁葫芦小瓶,面色庄重,说道:“祝兄,这里面贮存的就是义兄万镇岳从三元会取得的毒汁,兄弟把它分成四份,这里约有半葫芦,此物毒性极烈,只须沾上一点,就毒发无救,祝兄千万小心。现在兄弟把它交给祝兄,务请特别珍惜,因为咱们一共只有这么一点,武林千百人的性命,全系在这上面了。”那青磁葫芦,只有寸许来高,他用双手递来,乃是表示郑重之意。

凌君毅也伸出双手,从戚承昌手中接过葫芦,说道:“戚庄主放心,兄弟省得。”戚承昌目中闪过一丝喜色,双手抱拳,朝凌君毅一拱到地,说道:“兄弟预祝祝兄成功,为江湖消弥一场毒劫,兄弟为千百武林同道请命,祝兄请受兄弟一拜。”凌君毅心中暗暗警惕,付道:“此人如此作伪,当真是一个人物,自己今后可得小心应付。”一面慌忙放下葫芦,还了一礼笑道:“戚庄主莫要忘了兄弟也是武林中人。”戚承昌跟着大笑道:“有祝兄这句话,兄弟就放心了。”戚承昌走后,凌君毅把那青磁小葫芦,依然放人橱中,锁上铜锁,然后走到案后,在一张高背椅千上,坐了下来。这张高背连背上都垫着厚厚一层棉披,因此坐来十分舒服,心中想道:“绝尘山庄对自己等四个“请”来的“贵宾”设想得倒很周到,在工作疲倦了的时候,在这把高背椅上靠上-会,确能使人心旷神情,忘记了疲劳。”接着仰首向天,暗暗忖道:“戚承昌说的那番话,自然未必可信,但他劫持了四川唐家和岭南温家的老当家,既不是强迫他们交出祖传秘方,又不是胁迫大家替他炼制毒药,而他只要求自己等人,替他寻求毒汁的解药,看来他并无害人之心,那么究竟阴谋何在呢?没有害人之心,当然也不能称他有“阴谋”但师父在自己临行之前,明明说“珍珠令”后面,隐藏着一件极大的阴谋,要自己审慎侦查。师父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那么自己今后,该如何做呢?”这的确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潜龙祝文华处置了庄中八名叛徒,并指派老管家祝福,暂代总管职务,重新部署了庄中戒备。一面留了封简单的书信,只说自己有事外出,要祝福在天亮之后,送与夫人。等他诸事停当,方如苹也改扮好男装,匆勿赶到书房。

祝文华从书橱抽屉中取出一个亮银圆筒,和一个皮制的革囊。一起递到方如苹手上,说道:“如苹,这箭筒上有两根皮带,你把它缚在左腕之上。”方如苹接到手中,惊奇地问道:“舅舅,这是什么?”祝文华道:“这是舅舅精心设计的袖珍连弩,里面装有一百二十支淬毒小箭,用时只须一按机簧,即可射出一支小箭”方如苹道:“那是袖箭咯?”祝文华笑道:“如是普通袖箭,距离不过三尺,这可是可以射到一丈以内的所有敌人。”“啊。”方如苹睁大双目,惊喜地道:“舅舅,这袖珍连弩有这大威力?”祝文华微微一笑,说道:“你虽是从小跟随舅舅练武,但你们女孩子家天赋不足,练的武功,多半只能作为普通防身之用,若要追踪强敌,真和人家动起手来,那就不够了。”方如苹小嘴一撅,说道:“原来舅舅教我们的,都不是上乘武功。”祝文华道:“舅舅方才说过,你们女孩子限于天赋,无法深造但你佩上这筒袖珍连粤,就算遇上强敌,也不足惧了”他没待方如苹开口,接着又道:“但舅舅还要提醒你一句,这连弩十分霸道,而且在一盏热茶之内,就会毒发昏迷,半个时辰,没有解药,就会全身麻痹而死,不是十分危急,不可轻易发射。”方如苹问道:“舅舅,解药呢?”祝文华道:“解药就在革囊之中,起下毒箭,内服外敷,各用一粒。另外舅舅还替你准备了一百二十支后备小箭,也在革囊之中。”方如苹喜道:“舅舅,我乾娘送了我一套镖,再加上这袖珍弩,敌人再厉害,我也不怕了。”祝文华脸色微沉,说道:“你和雅琴,都犯同一个毛病,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武林中能人辈出,岂可凭仗区区暗器,就目空一切?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莫要锋芒太露,处处小心,才不至吃上大亏。”方如苹高兴地道:“舅舅,我们可以走啦。”祝文华道:“你且稍等,舅舅也要略事改扮。”说完,打开密室,走了进去。不多一会,祝文华从密室中走出,已经换了一身蓝布大褂,头戴阔边风帽,本来清懊白皙的脸貌,忽然变得像久经风霜似的,又黑又老,满腔都是皱纹,连一部黑须也染成了花白!方如苹看得不觉一呆,说道:“好啊,舅舅原来也会易容,你一直都没有教我们。”祝文华微笑道:“舅舅这是最起码的易容术,一般江湖上的人大概都会。就是涂上些药物,不易让人认出真面目来,这算不了么,比起凌老弟,那就差得太远了。”方如苹听舅舅提到凌大哥,心头登时急了起来,催道:“舅舅,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祝文华摆摆手道:“慢点,舅舅还有一件事先要和你说明,就是离开龙眠山庄之后,咱们不能走在一起,你得落后一些,远远跟在我后面,就算打尖、落店,也不用招呼,只作互不相识。”方如苹道:“那为什么?”祝文华道:“据我推想,这条路上,说不定有对方眼线,咱们自以小心为上。”说到这里,挥挥手道:“苹儿,时间不早,咱们现在可以走了,你随我出去,我要他们到马厩里去牵两匹马来。”方如苹道:“舅舅,不用了,我和凌大哥来的时候,有两匹马,留在山外树林子里。”祝文华点头道:“如此就好,走。”东方渐渐透出鱼白,祝文华纵马疾驰,赶到晓天镇。这时路上,已有不少赶集的人,三三两两,向镇上走去。祝文华并没进入镇甸,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只朝镇外路口一间茅屋的土墙脚下瞥了一眼就策马朝西继续驰去。

方如苹只落后半里来路,祝文华过去了没多久,她便也紧随着驰过了晓天镇,朝西奔行。这一带,是皖山山脉、北峡山脉和大别山脉的三角地带,远近崇山叠嶂,溪涧纵横,除了村落之间的小径,根本没有大路。祝文华早已派出两名得力庄丁,率领契犬,追踪凌君毅下来,一路都留下了记号,他按照记号由晓天镇,经磨子潭,中午时光赶抵大化坪。他为人精细,经过半天时间的跟踪,已给他发现了一件秘密:就是这一路上,他看到了路旁野草被车辆辗过的痕迹,而且这车轮痕迹一直和自己走的是同一条路。

这一带的山乡间,只有独轮车和骑驴、骑马的人,很少有赶马车的。他从沿路的马粪判断,这辆马车,还是由两匹马拉着宾士的。尤其在村落和村落之间,岔路极多,但这辆马车的痕迹,却始终在自己马前出现。因此他认为根本不用看路旁庄丁留朝记号,只要跟着车辆痕迹走,就没有错!当然,对方劫持自己(凌君毅)装在麻袋之中,为了掩人耳目,也只有用马车载运,最稳妥了。他头忍不住暗暗冷笑,当下就在镇口(大化坪)一家卖酒食的小店凉棚前面下马,走到一张方桌边坐了下来。

小店里只有一个老头招呼客人,这时倒了一盅茶送上来,含笑问道:“客人要些什么?”祝文华要了一斤黄酒,要他切一盘卤味,另外来一碗面。老头连声答应,堪堪退下,就听路上蹄声得得,一匹快马直向小店门口驰来。祝文华只当是方如苹,哪知目光一抬,却见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灰布对襟衣衫的跨刀汉子,一手圈着马鞭自在棚下靠路边一张桌子坐下,朝小店老头大声吆喝道:“喂,老儿,快给我马儿上料,吃饱了,还得赶路呢。”小店老头连声应“是”匆匆向棚外走去。

祝文华是何等人物,一眼就认出那灰衣汉子生成一副獐头鼠目,正是在磨子潭(地名)墙角边,鬼鬼祟祟偷觑自己的人,如今公然骑着马跟着自己下来,心中想着,不觉暗暗冷笑。这时方如苹策马赶到了,她装扮成一个俊俏书生,手持摺扇,一派读书相公模样,在棚前下马,缓步走入棚下,在一张方桌前面站定,问道:“店家,有什么吃的么?”小店老头连忙陪笑道:“相公请坐,小店只备莱,牛肉、牛肚、猪心、猪耳朵、猪肠、卤蛋,面是阳春面,酒有上好花雕、绿豆烧,相公要些什么?”方如苹道:“就给我来四两花雕,切一盘牛肉、猪肠和两个卤蛋,再下一碗面就好。”祝文华看得暗暗皱了下眉,心想:“女孩子家,喝什么酒?”小店老头陆续替三人切来卤味,送上酒壶,好先让他们慢谩吃喝。然后匆匆忙忙,回过身去,下了面条。灰衣汉子一面喝酒,但他眼角不时地瞄着祝文华。如果他就是贼党,也只是个小脚色,祝文华故作不知,神态悠然地据案独酌,过了一会,灰衣汉子喝完酒,把剩下的卤菜,往面上一倒,稀里呼鲁的几口,就把一碗面,连汤带水,一起喝了下去,抹抹嘴角,摸出些碎银子,往桌上一放,大声道:“老儿算帐。”小店老头连忙陪笑道:“一共三十文。”他数了几十个制钱,找给灰衣汉子。灰衣汉子把零钱揣入怀里,大步走出凉棚,解缰上马,纵骑而去。

祝文华看他走了,也立即会过店帐,翻身上马,跟了下去。他座下的这匹马,原是凌君毅骑来的是四川唐门百中挑一的良驹,健行如飞,一会工夫,便已追上那灰衣汉子。那灰衣汉子回头看到祝文华追了上来,立即催马朝前飞奔。祝文华冷冷一笑,蓦地一夹马腹,马匹展开四蹄,一下就从灰衣汉子的马匹边上擦过,越过了半个马头。祝文华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右臂舒展,一把抓住灰衣汉子后领,从马上提了过来。那汉子遇上祝文华这等高手,真是山羊遇上了老虎,除了手舞足蹈,口中杀猪般尖叫,哪里还有他挣扎的余地?祝文华左手轻轻一抖缓绳,马匹立时缓了下来,同时身子也早已离鞍飞起,落到地上。目光一扫,正好附近有一块大石,当下有手把握着的汉子,就手往地上一摔,自顾自在大石上坐了下来。这一下,摔得真还不轻,但听“砰”一声,灰衣汉子摔了个狗吃屎,半晌爬不起来。

只听祝文华冷冷地道:“说,你为什么要踉踪老夫下来?”灰衣汉子心知遇上了硬点,翻着白眼珠,说道:“你老好不讲理,在下又没招惹你老”祝文华道:“老夫行走江湖,眼里揉不进半粒砂子,朋友从磨子潭缀着老夫下来,准备去报讯是不是?告诉你,老夫面前,你敢从牙缝里迸出半句假话,老夫会叫你吃不完兜着走。”灰衣汉子哭丧着脸道:“在下听不懂你老在说什么?”祝文华双目精光陡射,冷笑道:“你听不懂老夫说什么?很好,老夫马上会让你懂得。”灰衣汉子在他说话之时,蓦地从腰间掣出钢刀,口中狞笑一声,突然欺身而上,刀光一闪,朝祝文华当头劈落。这一下,出手极快,他钢刀劈出,凶光棱棱的眼睛,注定祝丈华一眨不眨。但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祝文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钢刀却劈右他身边数寸,竟然连他衣角都没碰到一点。灰衣汉子心头一惊,只当自己忙中有错,猛地哈喝一声,右腕迅快一转,钢刀横抡,又向为文华肩头平砍过来。这一下他看准了发刀,真要被他砍上,祝文华一颗头,就得随刀落地,滚出去一二丈远。

但那灰衣汉子一刀出手,只听刀风“嘶”的一声,竟然毫无阻碍。平砍出去,毫无阻碍,自然没砍上人家脑袋,那就是说,这一刀又落了空!灰衣汉子更是大吃一惊,要待收势,已是不及,只觉从刀背上传来了一股极大力道一柄钢刀竟然直荡出去。不,钢刀去势又沉又快,他掌心发热,虎口骤麻,再也掌握不住“呼”的一声,化作一道白光,脱手飞去。

祝文华依然好端端坐在石上动也没动,只是冷峻地道:“你现在相信了吧,落到老夫手里,想逃、想拼,都是没用的,还是放明白些,乖乖的说出来吧。跟踪老夫,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向谁去报讯?老夫也许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灰衣汉子钢刀被震脱手,似是吓得呆了,怔怔地站在祝文华面前,半晌不言不动,才苦笑道:“没有用,在下说出来了,一样难逃一死。”祝文华道:“只要你说出内情,老夫答应你不死,自然不会让你受到他们杀害。”灰衣汉子摇摇头:“没用,你老武功再高”突然身躯一阵颤动,缓缓向地上倒坐下去。

祝文华发现他情形不对,急忙低头看去,灰衣汉子经过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就寂然不动,伺时嘴角间,缓缓流出一片黑血!祝文华一手捻须,面情凝重,叹了口气道:“果然服毒自裁了,唉,这些人既有自我身死的勇气,何以没有说出对方内情、死中求活的勇气呢?”自语至此,从地上拾起钢刀,然后抓起灰衣汉子屍体,在林中挖了个坑,把他埋了,就纵身上马,继续向前赶去。这一路,他仍然按照庄丁留下的记号赶路,那两迢车辙,也仍然在马前若隐若规的依稀可辨,过了雷石河,赶到漫水河,天色已近黄昏。祝文华暗自皱了下眉,心中忖道:“再过去,已是大别山区,莫非贼窝就在大别山中?”当下就在漫水河镇上,走进一家卖面食的小店,吃了-些东西,眼看方如苹还没跟到,心中虽是惦念,但自己已把沿路暗记,告诉过她,她自会跟踪寻来。目前离贼窝渐近,她和自己拉长些距离,自然更好。想到这里,也就继续上路,由漫水河向西,山路渐见崎岖,两面都是高山峻岭,一条羊肠小径,盘山而上。

这时天色已经昏黑,山林间不时传来一两声怪鸟的啼声,荒山黑夜,听到这种声音,会令人油生怖意!潜龙祝文华一身修为,已臻上乘,自然并不在意,只是他从漫水河一路行来,就不曾再看到两个庄丁留下的记号,心中不禁暗暗犯疑!当然,留记号的人,一定不会把记号留在太明显的地方,普通都是在墙角、树根,或是大石底下等较为隐蔽之处,此刻已是黑夜,这种隐僻的地方,自是不容易发现。但这话,只能对普通人而言,像潜龙祝文华这等身具上乘内功的高手,纵是黑夜,周遭救丈之内细微末节,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没看到跟踪凌君毅那辆贼车下来的庄丁留下的记号,那就是没留记号了。那辆马车的车轮,一路上依然可以清晰的找到,如说两名庄丁走的并不是这条路,那么从漫水河来,并无第二条路。这样又行了二十来里路,两面山势更见陡峭,再过去就洛龙门拗了。龙门拗,是狭窄的山径,两旁危石峻峨,除了长不大的松树,只有一些倒接的藤蔓,这条路,足有四五里长,要出了龙门拗,地势才稍见平坦。

潜龙祝文华正驰行之间,瞥见前面不远的山径上,伏着一团黑黝黝的东西,正好挡在路上,他马行迅速,就在发现那团东西之际马匹已经驰近。祝文华迅即勒住马缰,凝目看去,那团黑黝黝的西,原来是一头契犬,蜷伏地上,一动不动。他目光是何等犀利,一眼便已认出这头契犬是自己庄上豢养的,心头不觉一震,当下翻身下马,仔细一瞧,契犬业已僵死多时,但全身完好,找不到半点痕,似是被人用内家重手法击毙,又像是中了某种剧毒致死。

由契犬之死,两名跟踪下来的庄丁,极可能已被人家发现,难怪从漫水河向西,-路就不曾看到他们留下的记号。心念转动,自已一跃上马,奔行了不到三数丈远,前面又有一头契犬,僵卧路上不用再看,就知也是被人击毙的无疑。他催马急行,五里来路。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到山坳出口处,但见左右两边石崖上,离地三丈来高的两株矮松卞,一边挂着一人!祝文华仰首望去,那不是己派出来跟踪贼人的两个庄丁,还会是谁?只看他们双手下垂。在树上一动不动,便知业已气绝身死。这一下,直看得他心头大为愤怒,此人杀死两头契犬,放置路上,如今又把两个庄丁吊在石崖上,分明是识破自己行藏,有意向自己示威。

祝文华猛一提气,使了一式“潜龙升天”从马背上飞起,长剑同时出鞘,朝左首石崖上扑去。但见剑光一闪,已把左边那一人缚着的绳子割断。双足在石壁上轻轻一蹬,身形横飞,扑到右首石崖,剑尖一撩,又把右首一人缚着的绳子割断,身子一沉飘落地面。他这一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等到他飘身落地之后,才听“砰”“砰”两声,两名庄丁的屍体,一齐坠落下来。祝文华坐下马匹,果然不愧是唐门久经训练的名驹,在他腾身飞起之际,马匹也自动停了下来。祝文华收剑入鞘,俯下身仔细检查了两个庄丁的屍体,发现和两头契犬情形相同,身上找不到半点伤痕。所不同的,契犬身上,总究长着长毛,不易看出,两个庄丁脸上色呈紫黑,分明是被贼人用“毒煞掌”一类旁门毒功所伤,毒气攻心而死。当下就在崖下挖了个坑,把两具屍体埋好,口中低低说道:“老夫会替你们报仇的。”说罢,又复纵身上马,朝谷口驰去。

出了这道狭谷的谷口,地势顿显开朗,这是群山间的一处狭长平地,峻岭密林之下,青草如茵,这里就是大别山区有名的龙门拗。祝文华心中已有戒心,出了狭谷,在马上略一打量,只觉这片草地,在黑夜之中,十分幽静,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但却有人站在那里。

一共是四个穿黑袍的人,他们就像四棵枯树,不言不动正好远远地把自己围在中间。这四个黑袍人,自然是杀死契犬,杀死两名庄丁的凶手。他们如此地列阵以待,自然是在等待自己!就连他。们站立的位置,也好像经过十分精确的计算,算准自己腾出狭谷,会在草地上停下来,他们站立的四个方位,正好把自己围在中间,不让自己有逃走的机会。

当然祝文华也未必会逃。四个黑袍人穿着宽大的黑袍,最令人惊异的,是他们有一张同样的冷漠,同样死气沈沈的面孔,四个人同样双手下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虽然并未携带兵刃。但祝文华坐在马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神定气闲,从容有恃。光是八只眼睛,在黑夜之中一闪一闪,就像八点寒星,这四人的一身修为,可想而知,决非弱手。弱手就不会明目张胆,把自己围起来。就在他打量的这一瞬间,四个黑袍人,已经缓缓逼了上来,直到马前一丈左右,才行停步。

潜龙祝文华自然不会把这四个黑袍人放在眼里,目光徐徐掠过,说道:“四位拦住老夫去路,意欲何为?”只听正面的黑袍人冷冷说道:“老儿,你可以下马了。”祝文华道:“老夫还要赶路,为什么下马?”那黑袍人冷冷说道:“因为你已经走到尽头了。”祝文华用手一拂须,微微一笑逍:“只怕四位弄错了,这里北连西峰坳,西通青茗关,如何会是尽头?”那黑袍人冷哼道:“老夫是说你已经到了人生的尽头。”祝文华仰天大笑道:“四位未到人生尽头,如何知道老夫已经到了人生尽头?”为首黑袍人一双冷厉目光,直注祝丈华,冷声道:“听阁下口气,不像是个无名之辈,赶快报上名来。”祝文华道:“江湖上有句话,叫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夫姓名,说出来四位未必知道。”为首黑袍人嘿然道:“阁下口气不小,不知手底下如何?”祝文华道:“四位拦住老夫去路,自然早已存下了出手之意,那就试试看吧。”为首黑袍人目光阴串,徐徐说道:“咱们一经出手,你老儿就非死即伤,只有一个办法,可免你死伤之厄?”祝文华道:“什么办法?”为首黑袍人道:“你自残一肢,随我们去见天使。”祝文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天使,这名称倒是新鲜得很。”一面故作惊异之状,问道:“你们天使是谁?”为首黑袍人造:“你自残一肢,老夫自会带你前去。”祝文华一手拂着花白长须,朗笑一声道:“何不叫你们天使前来见我?”只听左首一个黑袍人怒哼道:“这老儿好狂,咱们不用再和他噜嗦,把他拿下就是了。”祝文华目光环顾,微微一笑道:“就凭你们四人,能把老夫拿下么?”左首黑袍人怒喝道:“你敢小觑咱们?”倏然欺身飞扑而上,左手向外一探,闪电般向祝文华肩头抓来。

祝文华坐在马上,隐隐感到对方一抓之势,锐利如刀,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忖道:“他使的是什么招法?”心念闪电一动,右手长剑已然出鞘,朝对方手腕削去。这一剑快如掣电,但听“当”的一声,劈在那人左腕之上。长剑劈在手腕之上,这人居然刀剑不伤,还会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祝文华心头大是震惊,但那黑袍人也被祝文华剑上强劲内力,震得往后飞退出去。

就这一怔神间,前、右、后三面的黑袍人,同时发出一声吆喝,腾身疾扑而至。祝文华带转马头,长剑抡回,带起一片耀目银虹,只听又是“当”、“当”、“当”三声连珠般的金铁交鸣。他一剑挡开三人扑攫之势,执剑右腕也被震得隐隐发麻。同时也看清了这四个黑袍人的左手,竟然全装着铁手!他心头更是暗暗惊奇:“四人武功极高,究竟是何路数?自己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些以铁手作武器的人。”他心念闪电转动,人已趁着一剑逼退对方三人之际,离鞍飞起,左手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这匹久经训练的唐门良驹,果然深通人意,口中希聿聿一声长鸣,低头从斜刺里穿了出去。祝文华一下飘落地上,呵呵笑道:“四位要动手,那就一起上吧。”四个黑袍人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儿,武功内力,竟然如此高强,他们四张木无表情的脸上,虽然看不出惊异表情,但八道眼光却掩不住惊愣之色,互望了一眼,没有立即出手。只听为首黑袍人沉哼一声道:“阁下究竟是哪一路朋友?”祝文华笑道:“这话,老夫正想请教四位呢?”为首黑袍人造:“阁下是不肯说了?”祝文华道:“四位也未必肯说吧?”为首黑袍人道:“阁下应该知道,咱们并不是怕阁下,只是想知道阁下来历,老夫好决定拿活的,还是拿死的。”祝文华淡淡一笑道:“悉听尊便。”为首黑袍人目光凶芒一闪,朝其他三人抡手一招,沉声喝道:“好,大家听着,死活不计,格杀勿论。”话声出口,人已随声扑上,左手闪电般抓出。另外三个黑袍人也同时发动,急疾扑到。

祝文华仰天长笑道“早该如此了。”长剑迅疾抢动,和四个黑袍人展开了搏斗。

潜龙祝文华雄霸一方,果然有他惊人之艺,名下不虚,一柄长剑,矫若神龙,从他剑上发出阵阵寒芒,掸罔纵横,威风人面。因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四个黑袍人全然摸不透他的剑路,四大高手竟被他凌厉剑势,逼得团团乱转。但这四个黑袍人武功同样诡异,再加他们左手乃是精钢铸制,五指如钩,不畏刀剑。祝文华虽然占尽了优势,一时之间,却也无法伤得他们。眨眼工夫,已经互拆了二十来招,祝文华心头不住暗暗震骇,忖道:“如以这四人的武功而言,足可当江湖上一流人物,而且武功路数也不尽相同,何以他们会同样的残去一条左臂,配上铁手?”正思忖之际,突听远远传来一声娇喝:“你们住手。”听声音是女子的声音无疑。

方如苹和她舅舅只落后了半里来路,祝文华逼问灰衣汉子,和在峡谷中发现了契犬和两名庄丁的屍体,她随后赶来,自然全看到了。只是舅舅一再嘱咐,路上必须和他保持距离,不可和他交谈故只得站在远处,直等祝文华上马走后,才策马继续前行。哪知刚到峡谷出口处,就听到四声金铁交击之声。方如苹心中一动,立即舍了马匹,缓缓闪出身去,纵上谷口一块大崖石,藏好身子,探首朝下看去,只见四个黑袍人把舅舅围在中间,双方只说了几句话,就动起手来。方如苹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是了,侯铁手的左手,也是铁铸的,这四个黑袍人主手同样是一只铁手,看来他们和侯铁手是一夥的人了。”这一声娇喝乍起,四个黑袍人如响斯应,各自倏然后退。祝文华手横长剑,目光如炬,迅疾朝喝声来处投去,但见山道上缓缓转出六个黑袍人来。这六个黑袍人和自己动手的四人,不但衣着相同,连死气沉的面貌也完全一样,他们两人一对,并肩走来,如同木偶。

祝文华看得暗暗心惊,忖道:“四个黑袍人已不易对付,如今再加上六个,看来今晚一战,凶多吉少,但愿如苹不要进来才好。”心念转动之间,只见六个黑袍人已经走到草坪右首,忽然左右两旁分开,像雁翅般站定下来。这时,山道上又出现了两盏灯!那是两个一身青衣,眉目姣好的少女,手挑宫灯,并肩朝草坪上款款行来!黝黑的山野间,有了这两盏红灯,灯光照射,周毛围数丈,登时大放光明,这两名青衣少女只是挑灯前导,稍后还有一顶七宝装饰的华丽轿子,由两名黑衣彪形大汉抬着,大步进入草坪那两个黑衣大汉肩头斜接着一条红绸阔带,上面绣着四个黑绒大字:“代天巡狩”这是什么口气?

华丽软轿已在草坪右首居中停了下来。两名青衣少女,手举宫灯,一左一右,在轿旁侍立。软轿经灯光一照,更是珠光宝气,华丽非凡!轿门前,珠帘低垂,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人,但铜袍人和十个黑袍人却已神色恭敬地一齐躬下身去。光凭这份气派,就够唬人的!

潜龙祝文华心中一动,他想到方才黑袍人口中曾提到“天使”如今看了“代天巡狩”四字,不用说,轿中坐的自然是“天使”无疑,只不知这一“天使”又是何等人物?他虽已收起长剑,此刻岸然而立,渊停岳峙,看去十分镇静,但内心却止不住暗暗嘀咕。且早已把一身功力,提聚到十成,随时准备应付对方的突袭。华丽软轿中,这时忽然传出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张铁手。”声音如出谷黄莺,又娇又甜!

祝文华没想到这位“代天巡狩”的“天使”竟是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子。举目看去,只见方才和自己动手的四个黑袍人中,为首那人已急步趋近轿前,躬身道:“属下在。”轿中女子声音问道:“你们已经问清楚他的来历了吗?”张铁手道:“他不肯说。”轿中女子又道:“武功如何?”张铁手道:“属下合四人之力,未能胜得了他。”轿中女子道:“当今武林,合你们四人之力,能挡之者屈指可数,这人会是谁?”她最后一句话,声音略低,好像只是自己在问着自己。张铁手恭身而立,自然不敢回答。过了半晌,轿中女子徐徐说道:“好吧,你且退下。”张铁手躬身应了一声“是”往后退下。

轿中女子朝左首青衣使女吩咐道:“你去请那位老爷子过来,我有话问他。”青衣使女领命走去一直走到祝文华面前,福了福道:“这位老爷子,我们仙子请你过去一见。”又是“仙子”又是“天使”这人头衔倒是不少。

祝文华正想了解对方来历,这位神秘“天使”究竟是何方神圣。手拂长须,欣然笑道:“老夫正想见你们仙子。”随着话声,大步走了过去,到得轿前数尺,脚下一停,拱拱手道:“仙子请了,辱承宠召,不知有何见教?”轿中女子“哼”了一声娇笑道:“老爷子武林高人,奴家今晚真是幸会了。”说到这里,接着说道:“你们还不给我打起轿帘来?”这话正中祝文华下怀,一个女子,能统率这许多高手,自然会是无名之辈。如是垂着帘子说话,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只要起轿帘,自己多少总可以看出-些端倪来。轿前两名青衣使女了吩咐,立即一左一右撩起了珠帘。两盏宫灯,就在轿前,也正照到坐在轿中的女子脸上,这下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

只见这位“代天巡狩”的仙子,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穿着一身黄色衣裙,发挽官譬,蛾眉淡扫,眼波欲流,笑吟吟地朝自己望来!祝文华不由呆得一呆,自己虽是很少出门,但只要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起码总有个耳闻,但眼前这美艳少妇,自己却连听都没听说过,江湖上几时出了这样一位神秘人物?

潜龙祝文华原是极工心机的人,一怔之后,立即乾咳一声,笑道:“仙子代天巡狩,想必就是天使了?”对女人家,不好问她字,只要知道她姓什么,也就不难查出她的来历来了。

美妇眼波一转,娇声道:“老爷子当代高人,奴家还没请教高姓大名呢?”祝文华心中暗暗冷哼:“此女果然厉害。”一面呵呵道:“老朽贺文彬,山野鄙夫,仙子这当代高人四字,老朽愧不上当。”美妇“格”的一声娇笑,说道:“老爷子报的名号,只怕是真实姓名吧?”祝文华暗暗一怔,拂髯道:“也许仙子从未听说过老朽贱名,未必是老朽有意改姓隐名,再说老朽也没有改姓隐名的必要。”美妇微微一笑道:“老爷子说的也是,只是依奴家看来,老日子脸上,好像易了容,不知奴家说的对是不对?”祝文华暗暗一凛,冷然道:“老朽也没有易容的必要。”美妇娇笑道:“行走江湖,为了不致引人注意,易容也是常有之事,老爷子有没有易容,都和奴家无关,奴家想请教的,是老爷子一路深入大别山区,不知意欲何往?”祝文华朗笑一声道:“对了,老朽正要请教仙子,贵属无故寻衅,拦住老朽去路,意欲何为?”美妇格格笑道:“贺老爷子不是看到了么?奴家职司代天巡狩,今晚巡到这里,我手下发现你贺老爷子单骑入山,形迹大无可疑,自然要盘问几句了。”祝文华冷冷一哼道:“仙子现在盘问清楚了么?”这话已显示出他不耐烦多事之意,你盘问清楚我就要走了。

美妇眼波流盼,娇笑道:“贺老爷子一句实话也没有,奴家问了也等于白问。”祝文华道:“仙子要待如何?”美妇道:“奴家想请贺老爷子屈驾一行,等我叫他们查清楚了,自送贺老爷子出山。”祝文华双眉挑动,沉笑道:“仙子想依仗人多,和我动手了?”霍地后退一步,正待抬手取剑。

美妇轻盈笑道:“奴家不用和你动手。”就在这一瞬之间,祝文华突然感到不对,原来他霍地后退一步,只是心里这么想想而已,他举足之下,左脚竟然并未往后退出。抬手取剑,右手也没有抬得起来,人体所有动作,都是由心里先有意念,要如何举手,如何投足,然后下达命令,要手足照看意念去做。祝文华心念已动,就是要双足霍地后退,要右手抬腕取剑,但手足都不听指挥,没照他的意念去做。祝文华这一惊,非同小可,脸色倏变,大喝道:“贱婢”美妇依然满面春风,娇声道:“奴家能请到贺老爷子,真是不胜荣幸。”说完,挥挥手道:“咱们可以走了。”两名青衣使女放下珠帘,两名彪形大汉拾起华丽软轿。十个黑袍人,押着祝文华,紧随轿后而去。

隐身崖上的方如苹,看到这里,几乎要尖叫出声!只听耳边突然响起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小施主,此时必须忍耐,千万鲁莽不得。”方如苹心头一凛,果然忍了下来,目送十名黑袍人,押着舅舅,随软矫而去。急忙回过身来,只见身后一丈来远处,站着一个瘦小枯乾的老和尚,双目炯炯,望着自己微笑。心知遇上高人,慌忙检衽一礼,说道“老师父,请你救救我舅舅。”她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身穿男装,居然敛衽为礼。

枯乾老和尚忙也合十还礼,诧异地道:“小施主原来是位姑娘,方才被那妇人擒去的就是令舅么?”他这句“小施主原来是位姑娘”听得方如苹脸上一红,暗道:“自己真是急糊徐了。”一面点头道:“是的,他是我舅舅,他们这一帮人,一定和“珍珠令”有关的了?”枯乾老和尚道:“老衲也不知他们来历,只是据老衲所知,这妇人十分厉害,目前落入她手中的,已有鬼见愁唐七爷,岭南温家老二温一峰,和老衲师弟金开泰等人”方如苹啊声道:“金老爷子果然也着了这妖女的道儿。”枯乾老和尚道:“姑娘认识敝师弟么?”方如苹道:“我不认识,我大哥和金老爷子是很好的朋友。”枯乾老和尚目注方如苹,问道:“姑娘令兄是谁?”方如苹道“我大哥叫凌君毅。”枯乾老和尚口中“哦”了一声。

方如苹急急问道:“老师父,你说四川唐门的鬼见愁唐七爷也被妖女擒去了?”枯乾老和尚道:“正是。”方如苹道:“老师父一定是少林高僧了,不知法号如何称呼?”枯乾老和尚道:“老衲灵山,泰主少林寺文殊院。”少林寺通常只有罗汉堂的僧侣在外走动,其余五院的人,从不外出,如今连文殊院的主持都亲自出来了,足见少林寺对“珍珠令”之事十分重视。

方如苹拱拱手道:“原来老师父是文殊院主持,小女子失敬之至,只是我舅舅被妖女捉去,我要走了。”灵山大师道:“姑娘且慢。”方如苹道:“老师父还有见教?”灵山大师道:“姑娘能否告诉老衲,令舅是谁?”方如苹道:“老师父见询,我也不好隐瞒,我舅舅就是龙眠山庄庄主祝文华。”灵山大师身躯一震道:“会是祝庄主”方如苹道:“老师父,救人如救火,我要走了。”灵山大师急忙道:“这妇人十分厉害,不知什么来路,连祝庄主都不是他们对手,姑娘不可轻易涉险。”方如苹笑道:“才不是呢,我要把大哥和唐七爷的消息,赶快告诉乾娘去。”灵山大师道:“姑娘乾娘,又是什么人?”方如苹道:“我乾娘是四川唐门的唐老夫人。”灵山大师奇道:“唐老夫人也来了么?”方如苹道:“乾娘现在就住在八公山。”灵山大师道:“那么姑娘请吧,老衲也要跟踪这妖妇下去,看看这帮人的巢穴,究竟在哪里?”说完,双脚顿处,人如灰鹤凌空,直向美妇等人所去的方向,投射而去。

方如苹看得心中暗惊道:“这老和尚只敢在暗中尾随,好像很怕妖妇似的,看来我只有赶去八公山搬救兵了。”心中想着,就急急跃下石崖,纵身上马,急驰而去。

这是凌君毅到绝尘山庄的第二天,也是被戚庄主“请”来,为了“消救武林毒劫”正式到撷方斋“上班”的第一天。早晨,他在“兰苑”用过早餐,就一路往“撷古斋”而来。跨进院落,弄月迎着道:“祝庄主来了?”凌君毅一手拂须,微笑道:“老夫既然答应了戚兄,总得稍尽绵薄之力的。”弄月走在前面,替他打开右首后间的房门,侧身道:“祝庄主请。”凌君毅朝她微微颔首,举步跨进房门,从身边取出铜钥,开启木橱,取出贮毒汁的青瓷小葫芦,然后又取了刀和小碟等应用田之物一齐放到案上。弄月沏了一盏香茗,放到书案右角,说道:“祝庄主请用茶。”凌君毅拿起青瓷葫芦,拔开瓶塞,小心翼翼的注了少许毒汁在小瓷碟中,然后塞好瓶塞,把青瓷葫芦收入橱中。回到椅上坐下,随手取过一支银针,在毒汁中搅了两搅,但见针端色呈黝黑,果然毒性强烈无比,当下就低下头去,凑近鼻子,在针端闻了闻。站在一旁的弄月,看得大骇,忙道:“祝庄主,这毒汁奇毒无比,中人立毙,你老可得小心。”凌君毅微微一笑:“多谢姑娘,我自会小心。”弄月粉脸一红,说道:“小婢忘了祝庆主是大行家。”凌君毅道:“这大行家三字,老夫可不敢当,姑娘提醒老夫,老夫心里总是感激姑娘的。”弄月和凌君毅目光一对,只觉这位祝庄主,虽然黑髯飘胸,年在四旬开外,但一双明亮的眼光,却充满青春活力,叫人看后怦然心跳。她不禁粉脸微配,低着头说道:“祝庄主叫小婢弄月就好,千万不可这般称呼。”凌君毅道:“那么老夫就叫你弄月姑娘好了。”弄月感激地道:“祝庄主真好说话,那位唐老庄主和温老庄主来的时候,脾气可大呢,小婢和吟风姐姐都觉伺侯不了。”接着又道:“祝庄主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婢,小婢告退了。”正待转身退出。

凌君毅手上还拿着那支银针,忽然抬目道:“弄月姑娘慢走一步。”弄月站住身子,问道:“祝庄主还有什么吩咐?”凌君毅道:“老夫新来,不知这里的规矩,要向姑娘请教一事。”弄月道:“祝庄主请说。”凌君毅道:“咱们这里,共有四个房间,不知可否互相走访?”弄月嫣然一笑道:“祝庄主言重了,四位是我们庄主敦请来的贵宾,行动不受任何限制,这里只是为了四位便于专心研究,不致分心起见,才隔为四个房间的。咱们戚庄主的原意,把四位集中在一起工作,就是要让四位探求解毒药剂之时,能各抒己见,自然可以互相走访了。”凌君毅点点头,道:“如此就好,这毒汁十分厉害,他们三位也许比老夫知道的要多,老夫想先听听他们三位的意见。”弄月道:“祝庄主没有别的吩咐,小婢出去了。”凌君毅道:“没有了,你请便吧。”弄月退出了之后,凌君毅也立即开门走出,他心中略为盘算,决定先走访乐山大师。当下穿过小客室,走到左首前面一道木门前,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只听乐山大师的声音说道:“是哪一位?请进。”凌君毅应道:“在下祝文华,特来向大师求教。”口中说着,人已推门而入。

乐山大师听说来的是祝文华,已从椅上站了起来,合十道:“祝庄主恕老朽失迎,快快请坐。”凌君毅看他案上,什么也没拿出来,敢情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什么事也没做。他进入房中,随手关上了木门,一面拱手道:“在下是来向大师请益的。”乐山大师连说不敢,让凌君毅在案前的一张椅子落座,自己也回到椅干上坐下,说道:“祝庄主枉顾,不知有何见教?”凌君毅道:“在下方才仔细看了三元会的毒汁,觉得此物奇毒无比之外,看不出究系何种毒药?大师对药石之学,素有研究,不知是否已有端倪?”话声甫落,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师认为戚承昌其人如何?”乐山大师略作沉吟之状,其实地之沉吟,正是聆听凌君毅传音说话,然后微微摇头道:“老衲惭愧得很,直到目前为止,对毒汁系何种药物炼制而成,还一无所知。因为光凭观察,很难分辨得出,神农尝百草,药物必须用舌辨味,用鼻辨气,才能稍稍找出一点影子。但此毒汁奇毒无比,入口即死,根本无法辨其气味,只能就它的性质作探索,老衲这三个月,可说是交了白卷。”接着也以“传音入密”说道:“据老衲观察,此中似有极大阴谋。”凌君毅点头道:“大师说得极是,此种毒汁,一来因为经过熬炼,大去本性,二来是几种剧毒药物混在一起,药性相乘,起了一种推波助澜之势,否则决无如此强烈。”接着又以“传音”说道:“大师可知他们究有什么阴谋么?”乐山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祝庄主果然不愧是大行家,老衲也是如此想法,只是试验不出它的药性,如今祝庄主来了,咱们正好互相切磋”接着“传音”说道:“这个老衲也说不出来,但决不是他说的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洁劫。”凌君毅谦虚地道:“大师好说,大师精研药理,在下正要讨教。”接着又以下“传音”道:“大师也是因中迷药,被他们劫持来的?”乐山大师道:“哪里,哪里?老衲对这瓶毒汁化验过多次,实在化验不出一点头绪来,不知祝庄主有何高见?”话声一落,又以“传音”说道:“正是。”两人趁着研究毒汁,互以“传音”交谈。凌君毅道:“他们在迷药之中掺了散功毒药,大师觉得如何?”乐山大师遣:“不错,老衲一身真气几乎完全涣散,如今大概只剩下十之一二,任你如何凝聚,也凝聚不起来。”凌君毅道:“不知大师是否还能运气?”乐山大师目光一抬,凝视着凌君毅问道:“祝庄主之意”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大师不用多问,先请回答在下的话。”乐山大师盼上飞过一丝疑惑之色,说道:“老衲勉强还能运行真气。”凌君毅喜道:“如此就好。”他探怀摸出“辟毒珠”很快塞到乐山大师手中,说道:“大师双手合掌,把此珠合在掌心,然后缓缓运气,真气必须透过掌心,然后向全身运行”乐山大师见多识广。他暗暗朝掌中瞥了一眼,惊异地道:“这是骊龙辟毒珠,善解天下奇毒。”凌君毅道:“大师快些合掌运气,先祛去了体内散功余毒再说。”“传音”交谈至此,乐山大师微微颔首,接着抬目扬声说道:“祝庄主务请宽坐,老衲近日时常感到体弱不适,要稍作调息,幸勿见怪。”凌君毅忙道:“大师尽管请便。”乐山大师不再多说,双掌合十当胸,缓缓阖上眼皮。凌君毅坐在他对面,也没再作声。这样足足过了顿饭时光,才听乐山大师长长地舒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凌君毅看他这一睁眼,双目神光湛然,可见体内散功之毒,已经尽祛,心头暗暗高兴,忙道:“大师觉得好了些么?”乐山人师缓缓拈起,合十道:“有劳祝庄主久候,老衲已经好些了。”他在合十之后,迅速把“辟毒珠”递了过来,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多谢祝庄主赐助,老衲仗着“辟毒珠”之力,总算把体内积存余毒清除了。只是真气涣散日久,大概要一二天始可完全恢复过来。”凌君毅接过“辟毒珠”也以传音说道:“恭喜大师。”乐山大师道:“祝庄主解毒之德,老衲没齿不忘,只不知祝庄主有何计画?”凌君毅道:“在下目前还说不上有什么计画,只好静待时机,再作计较。”乐山大师点头道:“祝庄主说的也是,据老衲数月观察,看来戚承昌为人城府极深,而且他决非主脑人物,纵有阴谋,一时也不易发现他们真正的目的何在,尤其只怕幕后另有主使的人。”凌君毅想了想道:“大师觉得唐天纵、温一峰二人如何?”乐山大师道:“老衲和他们数月接触,唐老施主和温老施主的遭遇,和老衲完全相同。戚承昌虽然刻意结纳,优礼有加,他们始终没有屈服,老衲认为祝庄主不妨在暗中先替他们解去体内散功之毒,联合咱们之力,也许可以侦查出对方劳师动众,劫持咱们来此的目的,和这瓶毒汁的来源。”凌君毅道:“大师此言甚是,在下自当相机行事。”两人为了防范有人窥听,于是又交谈了一阵关于如何进行研究解毒(毒汁)之事之后,凌君毅才起身辞出,回到自己房中,故意又用银针沾了少许毒汁,作出攒眉苦思之状。果然过了不多一回,只见房门启处,弄月俏生生地走了进来,嫣然一笑,道:“祝庄主辛苦了,午餐已经送来,请用膳吧。”凌君毅放下银针,然后小心翼翼地取起那只贮放毒汁的小瓷碟,向橱内放去。弄月说道:“祝庄主,你老放着,让小婢来收拾好了。”凌君毅郑重其多地道:“此物剧毒无比,而且据戚庄主说,毒汁只此一点,得来非易,还是老夫自己收拾的好。”说着已放好瓷碟,锁上了锁。

弄月娇笑道:“祝庄主真是一位谨慎的人,但愿这解药能在祝庄主手上发现。”凌君毅一手捻须道:“姑娘说得好,这是为了解救武林一场毒劫,老夫义不容辞。但方才老夫和乐山大师研讨的结果,以乐山大师精研药石数十年经验,依然找不出一点头绪,老夫只怕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说到这里,脸上微现不豫之色。

弄月道:“祝庄主不过今天才来,哪会有这么快法?小婢相信,祝庄主一定会有成就的。”凌君毅笑了笑道:“姑娘很会说话,老夫也但愿如此。”跨出小客厅,中间一张小圆桌上,早已摆满了丰盛的酒菜。

吟风、弄月两名俏使女垂手伺立。此时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也相继走出。这是“撷古斋”的午餐,只有四位贵宾,共同进膳,当然不用主人戚承昌作陪。酒是上好的陈年花雕,菜肴不多,但却荤素俱备,件件精美可口。大家互揖入席,两名俏使女手捧银壶,替各人面前斟满了酒。

乐山大师仍是以茶代酒,他举起茶盏,呵呵一笑道:“老衲方才和祝庄主一席长谈,深佩祝庄主学识渊博,对医药一道,尤为精湛,老衲自愧勿如。这三月个来咱们无法探求的三元会毒汁的解药,有祝庄主参加研究,老衲相信必能在祝庄主手中完成,这是为武林解除一场浩劫的壮举,老衲谨以茶水代酒,敬祝庄主一杯。”说完一饮而尽,站在一旁的吟风、弄月,自然是戚承昌派来的眼线,她们听了乐山大师的话,不觉互望了一眼。

凌君毅慌忙举杯道:“大师掌理少林寺药王殿,对药理乃是当代权威,如此谬赞,在下实在傀不敢当,在下理当先敬大师才是。”说着也举杯一饮而尽。

乐山大师微微叹息一声道:“老衲一生虽是研究药石之学,但老实说,对用毒一道,却是门外汉,这叫做学有专精,因此,对毒药、迷药这一门学问,就不如唐老庄主、温老庄主二位远甚。”唐天纵、温一峰同声说道:“大师太谦了。”乐山大师正容道:“老衲说的是实情,咱们撇开戚庄主专程把咱们请来,待如上宾,殷切期望咱们寻求出毒汁解药不谈,其实三元会阴谋以毒汁消灭武林异己,不借造成弥天大劫,咱们都是武林中人,没有戚庄主发起,咱们也断难坐视的。”唐天纵、温一峰不知乐山大师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两人互望了一眼,口头上还是连连点头称是,表示同意。

乐山大师接着又道:“最难得的是咱们四人能够共聚一堂,朝夕相见,有互相切磋的机会。如果咱们四人还研求不出毒汁的解药来,那么武林这场毒劫,也就无法幸免了”老和尚双手合十,一脸都是悲天悯人之色,接着又缓缓说道:“老衲方才说过,老衲对用毒一道,是门外汉,因此这解救武林剧毒劫的重任,就落在三位庄主身上了。老衲学识有限,只有从旁相助,聊尽一己之力了。也因此老衲建议祝庄主,该和唐老庄主、温老庄主多多交换意见,惮毒汁解药,得能早日完成,这一点,咱们并不是向戚庄主交差,而是挽救天下武林,向天下武林交差,老衲相信三位定能精诚合作。”凌君毅听得暗暗点头,心想:“老和尚借题发挥,说了一片大道理,敢情为了瞒骗戚承昌派在“撷古斋”的两个眼线吟风、弄月,便利自己和唐天纵、温一峰打交道。”当下不觉站起身来,连连拱手道:“大师说得极是,在下正要向唐老哥、温老哥多多请益。”唐天纵、温一峰都是多年老江湖,自然听得出乐山大师的话中之意,似是要自己两人和祝文华通力合作,但心头却又止不住暗暗纳罕:“祝文华也是被绝尘山庄“请”来的,他能有多大作为呢?”心中想归想,两人还是举手还礼道:“祝兄多多指教。”凌君毅连说“不敢。”唐天纵,温一峰都是海量,大家心头有了默契,席间就谈得十分投机,杯到酒干,开怀畅饮,直到酒醉饭饱,吟风、弄月撤去残席,又替四人沏上了香茗,大家在小厅中坐了一会,才各自回到自己研究毒汁的房间中去。

午后未牌时光,凌君毅稍事休息,就去走访唐天纵,两人谈话的方式,也和乐山大师相同,藉着研讨三元会毒汁的话题,各以“传音入密”交谈。所不同的是凌君毅出示了唐老夫人所赠的短剑,然后简扼他说明了自己的来历,和乔装潜龙祝文华,混入绝尘山庄之事,最后取出“辟毒珠”替唐天纵解了体内散功奇毒。

第二天上午,他又以同样方法,走访温一峰,也解了温一峰的散功奇毒。第一步,他总算顺利成功,同时也瞒过了吟风、弄月。但吟风、弄月每天都得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报告庄主,这却引起了戚承昌的怀疑。他觉得潜龙祝文华一方雄主,被自己“请”来之后,纵然待以上宾之礼,但终究是失去了自由,心中不无愤慨,决不可能对毒汁解药,如此热心。于是他要“撷古斋”的吟风、弄月,和药室中的杏花,宾馆中的迎春,务必对祝文华特别注意。同时也命他义子田中璧,负责加强园中戒备,随时监视四位元“贵宾”的动静。

凌君毅到撷古斋“上班”已经第三天了。三天来,他除了和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互相交换心得,走访过三人房间,作过长谈外,末作其他活动。为了表示他正在积极研究解药,每天都要到药室中或多或少从药橱中取些药物,亲自又碾又研,十分忙碌。

三天工夫,他那间小房间中的案头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有药末,也有浸泡的药水,一进他的房间,就可以闻到浓重的药味。戚承昌当然不会相信他真的在研求解药,他认为他的积极配药,不外乎想解除他们所中的“散功奇毒”这一点,他可以完全放心,因为药室中根本没有配制“散功奇毒”解药的一味主药,尤其进了“绝尘山庄”的人,也不怕你插翅飞去。

这是第三天的下午,午餐之后,凌君毅独自跨进了属于他的那间斗室,他心头开始感到沉重,因为经过三夭来和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的交谈,觉得自己虽然解去了三人体内的散功之毒,但无法解决的问题,依然很多,譬如:戚承昌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把他们“请”来?当然,他口中说的三元会要用毒汁毒害武林,自是不可尽信;但这毒汁来源如何?他为什么急于要寻求毒汁的解药?乐山大师认为戚承昌只是奉命主持绝尘山庄,监视自己等人研求解药的人,他幕后定然另有主脑人物。这人是谁?他的目的何在?自己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山麓下是座大庄院,何以“绝尘山庄”会三面环水,水外环山?照这情形来说,自己四人纵然功力全复,也插翅飞不出去。

当然最严重的还是“毒汁“,据唐天纵、温一峰这两位用毒、用迷香的大行家表示,这种毒性奇烈的毒汁,实在无法配得出解药来。可能这帮人虽然拥有如此厉害的毒汁,目前因找不出解药,心存顾忌,不敢妄动,但这总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设若他们真如戚承昌所说,对江湖黑白两逍采取行动,这一场毒劫,委实是不可收拾。凌君毅坐在案前低头沉思,心中愈想愈觉得问题错综复杂!突然,他想到这许多问题的症结,全在“毒汁”之上,也全由“毒汁”所引起,如果能够找到解药,一切问题,也许都能迎刃而解!他想到解药,也登时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辟毒珠”

“辟毒殊”善解天下奇毒,自然也可解“毒汁”之毒,一念及此,立时由怀中取出“辟毒殊”小心翼翼在往在小瓷碟中的一“毒汁”上轻微地沾了一下!这轻轻一沾不打紧,瓷碟中忽然响起“嗤”的一声,好像烧红的烙铁放人水中一般,小半碟毒汁上,登时冒起了嫋嫋黄烟!凌君毅不禁吃了一惊,急忙朝“辟毒珠”上看去,差幸珠子丝毫无损!就在此时,但见房门启处,俏使女弄月一手提着一把铜壶,走来替凌君毅沏茶。凌君毅眼快,连忙把“辟毒珠”藏入袖中。

弄月一眼看到小瓷碟上还在冒着黄烟,一双俏眼膘着凌君毅,嫣然笑道:“祝庄主怎不休息一会,又在试验了?”凌君毅抬起头来,含笑道:“老夫闲着无事,就拿几种药物,试试它的毒性。”弄月道:“祝庄主真是热心”随着话声,俏生生走近案前,正待替凌君毅沏茶,突然间,她口中娇“啊”一声,放下铜壶,惊喜地叫了起来道:“祝庄主,你成功了,快瞧!这碟毒汁,已经变成了清水。”谁说不是?小瓷碟中冒起的黄烟消失之后,小半碟比墨还黑的“毒汁”已变成了清水!凌君毅方才因弄月突然闯了进来,只顾迅快收珠入袖,不但没有细看,而且还一口承认自己正在拿几种药物试验毒性。此刻给弄月一嚷,心中登时暗暗叫了声:“糟糕。”这下给她瞧到了,岂不是给自己添了极大的麻烦?但却又不能不作出惊喜之状,当下目注瓷碟,佯作哈哈大笑。

弄月一脸俱是喜色,朝凌君毅福了福,说道:“恭喜祝庄主,小婢早就知道祝庄主会研究出解药来的。”凌君毅笑声一停,突然双目忙乱地环顾案上十几个大小药瓶,急得直搔头皮,说道:“糟了,老夫方才胡乱配合,各种药物都试了少许,也不知究是哪几种药物,能解毒汁之毒?”弄月嫣然道:“祝庄主已经成功地化去了毒汁,只要再试几次,自然就可以试出来的,这是天大喜讯,可惜咱们庄主不在”凌君毅心中一动,乘机问道:“戚庄主去了哪里?”弄月道:“小婢也不清楚,庄主是昨晚走的,大概要明晚才能回来。”说着,替凌君毅沏好了茶,一面说道:“庄主不在,咱们庄上由公子负责,祝庄主化解了毒汁,小婢立刻要向公子报喜讯去。”提起铜壶,转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慢点走。”弄月停步道:“祝庄主右什么吩咐?”凌君毅道:“姑娘说的公子,那是戚庄主的令郎了?”弄月道:“田公子是咱们庄主的义子。”凌君毅道:“不知田公子叫甚么名字?”弄月道:“田公子上中下璧。”凌君毅心中暗想:“那蓝衣公子原来叫田中璧。”一面捻须沉吟道:“老夫之意,方才化去毒汁只不过是偶然之事,还不能确定已找到解药,如果说这是成功,那也只是成功的初步,还得继续多做几次试验,才能知道,因此老夫觉得此时还不宣告知公子”弄月娇巧一笑,道:“小婢既然知道了,若是不去报告公子,小婢有几个脑袋?”凌君毅道:“老夫实在只是无意碰巧,离成功还有一段时间。”弄月道:“但祝庄主化去毒汁,总是事实。”说完,转身匆匆而去。凌君毅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攒了一下眉,忖道:“自己已经把小半碟“毒汁”化去,就算藉口只是偶然发现,只怕也无法拖延得很久。”只见房门启处,吟风闪身而入,笑吟吟地躬了躬身道:“小婢听弄月说,祝庄主在试验之中,把一碟毒汁化成了清水,小婢是特来向祝庄主贺喜的。”凌君毅手拂垂胸黑髯,呵呵笑道:“多谢姑娘,老夫只是无意中碰巧。”吟风道:“那也是祝庄主的成就,小婢听说,这种毒汁天下无药可解,如今终于给祝庄主找出解药来了。”凌君毅道:“那还言之过早。”正说着之间,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也闻汛走了进来,吟风立即退出房去。

乐山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听说祝庄主解除了毒汁之毒,真是可喜可贺。”话声一落,立即以“传音入密”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唐天纵为了好让凌君毅和乐山大师交谈,故意洪声笑道:“祝兄果然高明,兄弟钻研了三个月,依然摸不到一点头绪,祝兄三天工夫,就把毒汁化解了。”凌君毅口中说着:“哪里,哪里?”一面却把才才用“辟毒珠”相试,被弄月撞见之事,以“传音入密”向乐山大师说了。

温一峰接着笑道:“看来祝兄定可在短时间内配制出解药来了。”乐山大师长盾微皱,沉吟了一下,说道:““辟毒殊”能解毒汁之毒,实是一件可喜之事,因为有了“辟毒珠”“毒汁”就不足为俱。但这下传了开去,戚承昌定然会逼你配制解药,敷衍一时固无问题,如若时间稍长,难保他不起怀疑。”凌君毅道:“那也只好应付一阵子再说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能够找出他们的阴谋何在?戚承昌后面,究竟有什么人在暗中主使?如能一举把些问题揭穿,自然更好。”刚说到这里,只见吟风走入,躬躬身道:“启禀祝庄主,公子来了。”一阵轻快的步履声,及门而止,接着弄月就迅快地打开了房门。

只见一个发束金冠的蓝衫青年,脸含微笑,趋上一步,作了个长揖,恭敬地道:“小侄田中璧,即见祝伯父。”凌君毅一眼就认出他正是从开封一路暗中护送“珍珠令”的蓝衣人,当下连忙拱手还礼:“田世兄不可多礼。”田中璧生得剑眉朗目,傲气逼人,但此时却是十分谦恭有礼,朝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三人一一行礼,然后又向凌君毅道:“小侄听说祝伯父方才化解了毒汁之毒,这是天大喜讯,也是天下武林之福,适当义父外出末归,小侄特来趋贺,同时想请祝伯父移驾“看剑阁”一叙。”凌君毅心中不由一动,暗忖:“戚承昌外出末归,他邀请自己到“看到阁”去作甚?”但“看剑阁”自己没有去过,他既然见邀,去看看里面情形,岂不正好?心念闪电一动,当即拂髯笑道:“田世兄好说,既蒙见邀,老夫自当奉陪。”田中璧面有喜色,说道:“如此,祝伯父请。”唐天纵目中闪过一丝异色,一面以“传音”向凌君毅说道:“这姓田的目光不正,凌老弟可得多加小心。”凌君毅朝乐山大师等三人拱拱手道:“兄弟少陪了。”他在说话之时,暗暗向唐天纵点了点头。

田中璧跟着向三人告辞,一面恭敬地道:“小侄替祝伯父带路。”说完,抢先走在前面。

“看剑阁”是在整座花园西南首,四周环水,中间是三间水阁,朱栏回绕,石桥九曲,它和“撷古斋”正好一东一西,遥遥相对。凌君毅由田中璧陪同,行过九曲桥,三间画阁矗立在水中央,四面都垂着湘妃竹的帘子,看去特别清静。人行桥上,但觉水清如镜,轻风徐来,有如置身水晶宫中!田中璧领着凌君毅刚到阁前,便见一名青衣使女掀帘而出,朝田中璧躬身一礼,说道:“仙子已在阁中等候,请公子陪同祝庄主人内相见。”说着,侧身掀起了湘帘。田中璧回身抬手道:“祝伯父请。”凌君毅心内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仙子,又是什么人?”一面捻须笑道:“老夫初来,田世兄不用客气,还是你先请吧。”于是田中壁侧着身子与凌君毅同时进入水阁。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清雅的小客室,椅几都是用湘妃竹做的,上首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头挽宫譬,一身玄色衣裙的美艳少妇。看到田中璧陪着凌君毅走入,眼波流动,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凌君毅一眼认出美艳少妇正是玄衣罗刹,这一点,他并不感到惊异,因为他早已知道玄衣罗刹是“珍珠令”一帮的人。

田中璧慌忙朝上躬身道:“楚姨,祝伯父来了。”一面朝凌君毅说道:“这是楚姨娘,是义父的内亲,义父外出,绝尘山庄大小事情,都由楚姨娘作主。方才听说祝伯父化解毒汁之事,想见见祝伯父,特命小侄前去相请。”原来如此。

玄衣罗刹在田中璧说话之时,一双水灵灵的俏眼,只是盯着凌君毅打量,这时立即介面笑道:“贱妾久闻龙眠山庄祝庄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不虚”话声溶落,忽然娇嗔一声,向田中璧埋怨地道:“田太少,祝庄主是咱们的贵客,瞧你尽顾说话,也不请人家上坐。”田中璧应了声“是”连忙抬手道:“祝伯父请上坐。”凌君毅这时才有说话机会,他向玄衣罗刹抱抱拳道:“原来是楚姑娘,老朽幸会了。”随着话声,缓缓走到上首,和玄衣罗刹分宾主落了座。田中璧因没有玄衣罗刹的吩咐,只有站在边上,状极恭敬。一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玄衣罗刹美目流盼,举起茶盏,娇声说道:“祝庄主请用茶。”凌君毅本来有很多话要问玄衣罗刹,但因为田中璧在场,自然不能露出一点异状。玄衣罗刹目光凝注在凌君毅的脸上,缓缓说道:“祝庄主能在短短两天时间之内,就化解了剧毒无比,天下无药可解的三元会毒汁,实在是一件令人既兴奋,又惊讶之事。”凌君毅心中突然一动,说道:“楚姑娘怎知三元会毒汁,天下无药可解?”玄衣罗刹被他问得不觉一怔,但立即转颜笑道:“至少在祝庄主化解这毒汁之前,还没有人能解此奇毒。”凌君毅察言辨色,自然看得出玄衣罗刹这句话,似是回答得十分勉强,心中顿觉怀疑,暗道:“莫非毒汁之毒,真是天下无药可解?”一面乾咳一声,说道:“在下原也并无多大把握,只是无意中碰到了奇迹,直到此时,在下仍然无法确定究竟哪几种药物互相配合之后,能把毒汁化为清水?因此在下本意,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原不想惊动大家的。”玄衣罗刹美目流盼,娇笑道:“怎么?祝庄主还想秘而不宣?”凌君毅皱皱眉目,尴尬地笑逍:“楚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今日只是偶尔碰巧,虽然化解了毒汁,也只能说是初步有了眉目,还须继续研究,把几种药物,分别多做几次试验,始可寻出结果来。”玄衣罗刹举手轻轻贴贴云鬓,忽然脸容一正,问道:“不知祝庄主还需要多少时间,始能配出解药来?”凌君毅迟疑了一下,苦笑道:“这就难说了,在下虽然寻求出几种能够化解毒汁的药物,但是否就能制成解药,还是无法逆料的。”玄衣罗刹道:“祝庄主此话怎说?”凌君毅捻须笑逍:“这话听来也许无法让人相信,但事实上说不定就会如此”玄衣罗刹道:“祝庄主高论,也许太深奥了,贱妾听不明白。”凌君毅脸色庄重,徐徐说道:“这道理其实很简单,譬如说,在下化解毒汁的几种药物,虽能克制毒汁,但其本身也是奇毒无比的,试问如何制成解药?固然解毒药物,多半是以毒制毒,可以设法减轻它们的毒性,但减轻之后,对化解毒汁是否仍能有效?却又成了极大疑问。”玄衣罗刹听得不住点头,说道:“此话倒是不错。”凌君毅微微一笑,心想:“要不是师傅平日也和我讲解了一些道理,今天岂不是给你难倒了?”接着说道:“因此,在下觉得纵然化解了毒汁,还谈不上发现了解药,这中间实在还有着无法估计的距离,在下也毫无把握可言。”玄衣罗刹道:“但我希望祝庄主能够尽快找出解药来。”凌君毅道:“这个在下自当尽力而为。”谈话到此,应该结束了。

但玄衣罗刹似乎甚为健谈,她眼波一溜,风姿嫣然地朝凌君毅浅浅一笑,问道:“贱妾听说祝庄主有一位千金,有沉鱼落雁之容,江湖上把她称做龙眠一凤,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今年有多大了?”糟糕,她忽然问起祝庄主的女儿来了。

凌君毅暗暗皱了皱眉头,好在他知道方如苹有个表姐,年纪相差无几,方如苹今年十八,她表姐最多大上一两岁,那么不外乎十九、二十。方如苹虽然经常提起她表姐,只是从没说过她表姐的名字。但这也不要紧,只要玄衣罗刹不知底蕴,自己随着替她编造个名字也就行了。他心思敏捷,心念闪电般一转,立即呵呵笑道:小女今年十九,乳名如兰。”表妹叫如苹,表姐叫如兰,倒也顺理成章。

玄衣罗刹微微一笑道:“祝庄主,我这里有个人,不知你老识是不识?”说到这里,回头叫道:“玉蕊。”一名青衣使女应声走出,躬身道:“仙子有何吩咐?”玄衣罗刹道:“你去叫何东昇进来一下。”青衣使女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不知那何东昇是什么人?她又为什么要去叫何东昇进来?莫非他和祝庄主极熟?”那使女出去没有多久,就听她在帘外说道:“启察仙子,何东昇来了。”玄衣罗刹道:“叫他进来,”帘外有人答应一声,湘帘掀处,走进个一身灰色劲装的浓眉麻脸汉子,入阁中,立即站定身躯,恭敬地朝上施礼道:“属下何东昇,叩见仙子。”“嗯。”玄衣罗刹俏目一挑,笑吟吟地道:“祝庄主还认识他吗?”凌君毅心中暗道:“这何东昇看来只是绝尘山庄一名普通武土,也许他去过龙眠山庄,见过祝庄主一面广心念动处,立即一手拂须,说道:“这位何壮土,在下好像哪里见过,一时倒想不起来了。”这话虽然含糊,但大体上可以应付得过去。

玄衣罗刹似笑非笑地斜眼他一眼,才道:“何东昇,还不快见过祝庄主。”何东昇应了声“是”转身向凌君毅抱拳躬身道:“小的何东昇,见过庄主。”凌君毅欠身答礼道:“壮士不必多礼。”玄衣罗刹“格”的一声脆笑,说道:“如此说来,祝庄主并不责怪他叛离贵庄,转而投靠敝庄的罪了。”凌君毅心神猛然一震,何东昇竟然会是龙眠山庄的人,自己联手下人都认不得,岂不露出马脚?但他心思敏捷,在这一瞬之间,他灵机一动,目光之中,故意冷芒一闪,微露怒容,旋即敛去,一手拂着垂胸黑须,淡然一笑道“连在下都成了贵庄之人,何况是祝某手下之人?”这话隐隐流露出愤慨之意,也正表现了潜龙祝文华为人深沉之处。

玄衣罗刹望着他嫣然一笑道:“何东昇不容于贵庄,才投奔到这里来的,祝庄主不见怪就好。”一面回头向何东昇问道:“你在龙眠山庄有几年了?”何东昇道:“三年。”凌君毅心中暗“哦”一声,忖道:“听他口气,大概是总管殷天禄引进去的党羽了。”玄衣罗刹又道:“祝庄主有一位千金,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你知道吗?”何东昇道:“小姐闺名雅琴,今年芳龄十九。”玄衣罗刹点点头,纤手一挥道:“好,你可以下去了。”何东昇答应一声,躬身而退。百衣罗刹似笑非笑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半似调侃地道:“祝庄主怎么连自己千金的名字,竟然都说错了?”凌君毅脸色微变,怫然道:“楚姑娘此话,不觉过份吗?”玄衣罗刹眨动俏目,笑道:“说句祝庄主不见怪的话,我总觉得祝庄主脸上,好像易了容”忽然住口不言,双目只是盯着凌君毅脸上直瞧。

凌君毅心头暗震,嘿然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须易容?”玄衣罗刹娇笑道:“是啊,我也这么想,但事情摆在眼前,又不容贱要不有所怀疑。”凌君毅冷笑道:“楚姑娘这是说,你们请错人?”玄衣罗刹含蓄地笑了笑道:“也许如此,只是我想你不会是有意代替祝庄主来的吧?”“有意代替祝庄主来的。”这句话听得凌君毅心弦震动,左手暗暗蓄势,脸色一沉,嘿然道:“楚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玄衣罗刹娇声一笑,玉手轻摇,说道:“祝庄主且莫动怒,贱妾只是想把心中疑塞,弄个清楚,并无半点恶意。”她不待凌君毅开口,接着又笑了笑道:“不管你祝庄主是真是假,仍然是绝尘山庄的贵宾。”凌君毅仍作不解地望了玄衣罗刹一眼,道:“楚姑娘此话怎说?”玄衣罗刹忽然格格娇笑起来,说道:“真人面前,也无所说假了,昨晚我师姐在龙门坳擒下一个人,和你祝庄主相比,似乎要真一些。”“似乎要真一些。”这话说得含蓄,但已说明她擒住了真的潜龙祝文华!凌君毅本来还疑信参半,认为她故意拿话相试,但这回她不但说出时间(昨晚),也说出了地点(龙门拗),似乎不像有假。

不错!潜龙祝文华说过要来接应自己,如以时间来说,昨晚是第二天,他一路跟踪下来,也差不多,那么祝文华真的落到他们手中了?自己虽然不知道潜龙祝文华的武功如何,但以金鼎金开泰、岭南温一峰等人,都在一路上相继失踪而言,可能全已落人“珍珠令”这帮人的手中,潜龙祝文华为她所擒,自亦可信。只是这些落在他们手中的人,不知被他们囚禁在哪里,莫非也在绝尘山庄之中?他突然想到母亲失踪已有一段时日,她老人家既不在贵宾区,那自然是与这些人囚禁在一起了,这座花园之内,可能另有囚人的地室。

玄衣罗刹见他半晌没有作声,娇柔地道:“你可是不相信么?”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动,手持黑须,微晒道:“老夫确是不信天底下居然会有两个潜龙祝文华。”玄衣罗刹娇笑道:“真的自然只有一个,嗯,你祝庄主如果有兴趣,我倒可以带你去瞧瞧。”凌君毅道:“很好,老夫正有此意。”玄衣罗刹站起身,笑道:“这该叫双龙会吧?两个潜龙祝文华会面,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凌君毅跟着站起,问道:“他人在哪里?”玄衣罗刹含笑道:“祝庄主请随我来。”说完,转身向里间走去,她似是毫无提防之心,转身走去,整个背后耍穴,就全都暴露在凌君毅眼前,而且双方距离,不过数尺。凌君毅只要一伸手,即可一举制住她。但她从容举步,毫不在意,她似是估定凌君毅不敢对她下手。凌君毅确也投鼠忌器,是以只是随着而行,小客室后面,又是一个小间。

玄衣罗刹当先掀帘而入,回首笑道:“祝庄主请进。”凌君毅左手当胸,捻着黑须,实则暗暗蓄势,跟着跨了进去,田中璧跟在凌君毅的后面也进来了。凌君毅目光一瞥,只见东首壁下,一张紫擅雕花木榻上,仰躺着一个人。这人面貌白皙,却生成的两道浓眉,黑须及胸,一望而知,果然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不,果然是潜龙祝文华!凌君毅不知他是真是假?不觉冷冷一哼道:“果然装得极像。”玄衣罗刹斜睬了他一眼,娇声道:“你不相信他是真的?”凌君毅道:“楚姑娘方才自己说的,真的只有一个,你怎不叫起来,让老夫问问他。”玄衣罗刹朝他笑了笑道:“弄醒他自然可以,否则也难教你祝庄主口服心服,是么?”说到这里,接着道:“这位祝庄主只不过是睡穴受制,劳你的手,解开他穴道,你自己问他吧。”凌君毅沉哼一声,怕她使诈,左手暗暗提聚功力,缓步走近榻前,右手迅快地一掌拍开了祝文华的睡穴。那祝文华双目乍睁,缓缓从榻上坐起,神情显得甚是萎顿,但双目之中,却射出愤怒之色,望了两人一眼。当他看到玄衣罗刹身边还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不觉微微一怔,沉喝道:“贱婢,你们要老夫怎样?”这一开口,凌君毅已听出他确是潜龙祝文华无误了,心头不觉暗暗吃惊。

玄衣罗刹格格一笑道:“祝庄主何用生这大的气?事情是这样的,咱们请来这位祝庄主,他不相信你是龙眠山庄庄主,奴家才特地陪他来见你的,我想你们一定认识,用不着奴家介绍吧?”祝文华目中流露出惊异之色,望了凌君毅一眼,说道:“谁是龙眠山庄庄主?老夫不知道。”玄衣罗刹娇笑道:“祝庄主何用装作?你老被奴家请来,早已替你洗去了易容药物。如今两位祝庄主,闹了双包案,谁真谁假,两位心里自然明白。”祝文华怒声道:“老夫一点也不明白。”一面向凌君毅喝道:“你是什么人?”凌君毅暗暗皱了下眉,心想:“糟糕,当时没防到会有这种结果,自己和祝文华没有约定暗号,这时要如何说才好?”心中闪电一动,突然哈哈大笑道:“二位串演得倒是真像,老夫是谁?你们在参汤中暗下迷药,又点了老夫身前五处大穴,你们心头自然清楚,何用再问老夫?”他急中生智,这话暗中点出祝文华躲在密室里,自然看到殷天禄点自己穴道之事,假如眼前这祝文华是对方的人假冒,故意试探自己的,这话听了也不会注意,果然,祝文华目光一动,忽然以“传音”说道:“你真是凌老弟?”这下证实了,眼前的祝文华果然不假!

凌君毅藉着一手拂须,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正是凌君毅,祝庄主怎会被他们擒来的?”祝文华“传音”道:“老夫误中妖妇暗算”两人目注对方,假作打量之状,但他们刚说到这里,玄衣罗刹格格娇笑道:“两位谈好了么?”她纤纤玉手朝祝丈华轻轻一抬,说道:“我想这位祝庄主还是休息一会吧,我们不打扰了。”凌君毅心中暗道:“玉莹姐姐果然厉害,自己和祝文华以“传音入密”交谈,都被她看出来了。”心念转动间,瞥见祝文华忽然打了个呵欠,困倦地仰身朝塌上躺卧了下去。凌君毅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莫非是她使了什么手法?”玄衣罗刹朝他嫣然一笑,抬抬手道:“祝庄主请到外面坐吧。”凌君毅方才看她向祝文华抬了抬手,祝文华就躺卧下去,此时见她又朝自己抬手,不得不装装样子,赶忙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两步,冷笑道:“看不出楚姑娘还是用迷药的好手。”玄衣罗刹“格”的娇笑出声,眼波流动,盯着凌君毅,缓缓说道:“祝庄主尽管放心,我已说过,不管你是真是假,仍然是绝尘山庄的贵宾,我不会对你使用迷药的,咱们还是到外面谈吧,请。”凌君毅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依言退出。三人回到小客室,仍然分宾主落座。凌君毅冷然道:“仙子还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玄衣罗刹笑吟吟地道:“你方才已和那位祝庄主见过面了,而且据我所知,你们也交谈过了,如今不用再提谁真谁假,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凌君毅道:“什么事?”玄衣罗刹道:“就是关于毒汁解药的事。”她又提到“毒汁”解药上来。

凌君毅道:“在下说过”玄衣罗刹不待他说下去,摇手道:“我知道,你既然能化解“毒汁”自然也会找出解药来的,也只有你配成解药,你们一真一假两位庄主,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绝尘山庄。”凌君毅道:“你这是要胁老夫?”玄衣罗刹娇笑道:“要胁太难听了,我这是交换条件。”凌君毅皱浓眉,为难地造:“下在并无把握。”玄衣罗刹忽然口气一变,冷声道:“你必须完成,我给你半个月限期。”凌君毅道:“这个只怕不成,半个月太少了,在下”玄衣罗刹道:“半个月,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依我的心意原想说五天的。”凌君毅心中暗想:“有半月时间,我大概也可以查出你们囚人的地方了。”一面还是摇着头道:“半个月,实在”玄衣罗刹已经站起身来,说道:“不用说了,但愿你能在半月之内,找出解药来,否则”凌君毅跟着站起,抗声道:“否则又如何?”玄衣罗刹翠眉微蹩,说道:“半月交不出解药,只怕大家都不方便。”玄衣罗刹目光瞥过站在边上的田中璧,说道:“我再和祝庄主谈谈,你有事就出去好了。”这就是要田中璧避开去。

田中璧应了声“是”躬身迢:“小侄告退。”迅快地转身退出了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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