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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煽气

 

独孤后晋王府的建筑与其主人身份很不相称,不见雕梁画栋,不见翠阁红楼,以青色为主调。既不恢宏壮阔,也不富丽堂皇,它似乎昭示着主人的俭朴。说起来整个晋王府最引人注目的建筑当属外书房,这里也是杨广平素滞留时间最长、光顾次数最多以及会见至交密友之处。外书房面阔五间,进深两间,除楠木书案,其余空间几乎全被书架占据。这里堪称书的海洋,有线装本,也有竹简。很多书打开了未合上,有些书夹有花签,说明主人杨广正在涉猎,也说明杨广读书兴趣之广泛。凭心而论,杨广绝不是装潢门面摆样子给人看的。他自幼至今,确实爱书如命,手不释卷,杂读博览。日常他多在这里消磨闲暇时光,从书中寻求乐趣和安逸。可是今天,他却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手捏一册《史记》,却一行也看不下去,心情烦躁地在室内往来踱步。宇文述蹑手蹑脚走进来问:“千岁,你还在为云小姐之事烦心吧?”杨广一向把宇文述视为心腹,也常对他吐露心曲:“可恨云昭训见风转舵,真是水性杨花不要脸的女人。”“千岁,你不该恨云小姐。”“当恨杨勇?”“非也。”杨广茫然了:“难道应当恨你不成?”宇文述斩钉截铁道出真谛:“恨只恨你非太子也!”杨广全身一震。宇文述说下去:“昆虫投明处,飞鸟择高枝,人之常情也。怎能怪云小姐投入太子怀抱呢。假如你是太子……”“别说了!”杨广眼前又浮现出那日云昭训随杨勇而去的情景,又勾起他的羞愤心情。宇文述深入说下去:“千岁,你手拿《史记》,可看到关于秦二世的记载?”杨广注意倾听。“二世胡亥并非太子。公子扶苏非但居长又颇孚众望,并深得嬴政喜爱,似乎继位笃定无疑,可最终却是胡亥坐上了皇帝宝座。这说明,凡事只有不为,而无不可为也。”“你?”杨广瞪大眼睛,“你要我夺取太子之位?”“事在人为!”宇文述说得铿锵有力。杨广仍有顾虑:“太子已立多年,又无明显过失,父皇母后怎肯轻易废他,朝中大臣也不会答应,恐只是梦想。”宇文述走到窗前:“千岁你看。”杨广踱过去,窗外,一人高的月季密密匝匝栽满花池。枝叶蓬勃郁郁葱葱,展示着无限生机和活力,散发出融融春意。杨广不解地问:“月季尚未含苞,并无嫣红姹紫,你叫我看什么?”“千岁,这月季去岁冬季齐根剪断埋入土中,虽然蛰伏一冬,但今春一待天气转暖,便破土而出,阳光雨露滋润,又是如此勃发。”“本王明白了。”杨广已心领神会,“我隐忍不动,待机而发。”“对。”宇文述为自己进言被采纳而欢欣,“要不惜从小事做起,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顶峰。”他突然不讲了,而是改口说,“千岁,卑职告退。”杨广甚为奇怪:“正在兴头上,你怎么……”他看见了,萧妃已袅袅婷婷走进书房。“王爷,在这苦修呢。”萧妃的脸如桃花初绽,嘴如新月弯弯,声音如莺燕轻歌。宇文述溜边意欲退出。“站住!”萧妃娇喝一声,“我说宇文先生,又在给王爷出什么馊主意呀?”“卑职不敢。”宇文述垂手而立,不敢仰视。萧妃年方二八,正值妙龄,她不止有豆蔻年华少女的纯情与娇秀,又有少妇的丰满与成熟。杨广爱她真如掌上明珠,由爱生惧,凡事都要让她三分。因此,萧妃才敢于在杨广面前颐指气使。杨广微笑着走近萧妃,禁不住揽住她的腰肢:“爱妃,为何一个使女不带?这些下人又去偷懒,看我不揭了她们的皮。”“使女,使女!”萧妃气得桃腮变紫,“你这没出息的王爷干的好事!”宇文述趁机溜走了。杨广依然带笑:“爱妃,什么事气成这样?”“哼!”萧妃恨恨地一跺脚,“你把秋菊那丫头肚子搞大了,也不知会一下,现在可好,小月了!”“当真?”“我没闲心骗你。”杨广急步来到内宅。使女房内,面色苍白的秋菊正躺在床上呻吟。身边,半幅罗裙包裹的早产儿昏然入睡,脸上的血迹也没有擦。这是个女孩。秋菊看见杨广,挣扎着要坐起来,但是身体太虚弱办不到,吃力地叫道:“王爷。”萧妃气喘吁吁随后来到:“你看,怎么办吧?”杨广凝视着他的杰作——那个无力啼哭的早产儿,半晌默默无言。萧妃提醒杨广:“这要被母后知道了还了得。”“啊!”杨广似乎猛然惊醒。尽人皆知独孤皇后最恨男人不本分,“快,快!把这孩子丢到茅厕里。不,送到野地里埋掉。”“不!”秋菊用身体护住孩子,这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萧妃以女人本能的嫉恨,推开秋菊:“骚狐狸精,勾引王爷,还想保住野种,办不到!”她将孩子抓起,塞在刚刚进来的王义手中,“送出去埋掉。”在秋菊的哀求声中,早产儿被抱走了。秋菊仿佛被摘去了心肝,她惨叫一声昏厥过去。王义出了晋王府后门,孩子仍在他怀抱中昏睡,血污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他怜悯地叹口气:“咳,这是,“快说,不告诉清楚,我抱孩子到晋王面前出首。”“去不得,千万去不得!”王义赶紧拦挡,“杨兄,我告诉你,可千万保密呀。”“其实,你过于小心。你我至交,情同手足,凡事都无需隐瞒。”“你有所不知,此乃晋王之子。”王义遂把经过说了一遍,“这是。高大宽阔的武德殿里空荡荡的,没有几件像样的装饰品,也没有众多的宫娥太监侍候,只有太监刘安一人守在门外听候差遣。大凡开国皇帝都比较节俭,杨坚身上更是不乏这种美德。就连穿的龙袍早已褪色了,仍然不肯换一件新的。刘安偷眼望去,杨坚批阅奏章头也不抬业已入神,未免心内焦躁。因为今天上午,是约定与王义见面的日子。说起来,刘安虽不是地位显赫的总管太监,但他身份却非同一般。因为他聪明伶俐,善解人意,能言善辩,且又诗书画俱佳,所以甚得文帝杨坚赏识,让他做了长随,终日不离左右,杨坚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杨广正是认识到刘安这一特殊身份的重要性,才不惜放下亲王架子,主动屈尊与之交好,并不时有所馈赠,使刘安受宠若惊,心甘情愿地为杨广效劳,定时向杨广通报消息,使得杨广如同在文帝身边安了一双眼睛。刘安不得脱身,暗自心焦。他想,王义在品茗堂等待说不定该如何着急。思忖片刻有了主意,他轻手轻脚走到御书案前:“万岁,奴才有一言启奏。”杨坚放下手中笔,揉揉发酸的双眼:“何事?”“奴才见万岁如此勤劳国事,深为万岁龙体担忧,当稍事休息才是。”刘安斟酌着说,“况且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万岁又该去看视了。”近日独孤皇后感受风寒,已将息两日。按宫中规矩,后妃染病不能与皇帝同室。而独孤皇后自与杨坚结发,就已定下家规,不许杨坚与第二个女人亲近。杨坚独眠两夜也觉寂寞,如今刘安提醒,便站起身来:“也好,带路去凤栖宫。”杨坚出武德殿漫步向前。春日融融,暖风微微,顿觉神清气爽,周身充满活力。临芳殿前,繁花竞放,柳枝轻拂,蜂舞蝶戏。花丛中两名宫女手执团扇正在扑捉纷飞的彩蝶。那天真烂漫的快乐景象,使得杨坚不禁驻足观看。两个宫女正玩在兴头上,并不知皇帝驾临。刘安就要上前申斥,杨坚拦住他:“不要扰了她们的兴致。”依然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二宫女在花间穿游,如仙子飘逸。虽说未饰金玉,但那天生丽质,真如名花初放,端的光彩照人。随着扑蝶动作,袅婀的腰肢,真如杨柳枝般轻柔。二人玩得痛快,“咯咯咯”笑个不住。这两名宫女难怪被杨坚一眼看中,确实都非小家碧玉。丰满些的芳龄十七,乃陈宣帝之女陈如水,公主出身,自然仪态娴雅丰姿绰约。身材娇秀的韶华十六,姓蔡名若玉,水乡丹阳,父亲曾在周武帝朝中官至礼部侍郎,正经名门闺秀,焉能不兰芳器质,桃李容姿。两个人尽兴地嬉笑着追逐着,猛抬头看见杨坚站在面前,都大吃一惊,慌忙跪倒叩头请罪:“奴婢不知万岁圣驾到此,罪该万死。”杨坚笑吟吟伸手搀起二人:“快快免礼,恕你们无罪。”问过了姓名,杨坚依然握住二人玉臂不放。几乎面贴面地欣赏两朵鲜花般的美女。这位一向少与女人接触的皇帝,确实动情了。对比之下,独孤皇后那脸上随处可见的皱纹,那松弛的皮肤,那已飞霜的双鬓,怎么能和陈、蔡二女这桃花为面柳为眉的丰姿丽质同日而语呢。二女被他看得羞红脸低下头,粉面桃腮更加艳丽。杨坚用手抚摩她们的脸颊:“不必拘礼,且随孤到临芳殿内一叙。”杨坚挽着二女纤纤素手,满面春风踱出花丛。正行之际,他突然“咯噔”一下像被施了定身法僵立不动了。对面,一群宫娥太监簇拥着独孤皇后已来到近前。独孤皇后凤目含怒,脸色分外难看。杨坚先自矮了三分,不敢正眼对视,侧身陪着小心说:“爱妃康复了,真是万千之喜,孤正要前往探望。”“承受不起。”独孤皇后一双目光像两把锥子刺向陈、蔡二女,“万岁爷长进了,有出息了。我才病倒两日,你就私幸了两个狐媚,看我不……”杨坚深知独孤后妒悍成性,深怕陈、蔡二女因自己受连累,赶紧抢过话头:“千万莫误会,我是刚刚路经此处偶遇她二人,只不过交谈三言两语,哪有什么私幸之事。”陈、蔡二女已全身筛糠,双双跪倒在独孤后面前:“娘娘千岁,奴婢们不曾越礼。”独孤后气冲冲上前,赏给二女每人一个耳光:“无名草木,也妄想承雨露之恩。”二女以头触地:“娘娘明鉴,奴婢们不敢有非分之想。”“哼!谅你们也不敢。”独孤后在考虑如何发落这二人。甬道一头,上柱国杨素急匆匆走来。刘安上前迎住:“杨大人何事进宫?”杨素:“有紧急军情向万岁启奏。”杨坚业已听见,趁机欲为陈、蔡二女解围:“爱妃,杨素来了。”独孤后一时未拿定主意,冲二女一挥手:“滚开吧!”陈、蔡二女如被特赦,磕个响头一溜烟地退走了。独孤后有些不悦地斜视着杨素:“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还等不及明日早朝?”“是太子新纳了一位妃子。”杨素小心翼翼回答,“娘娘吩咐为臣留心此事,及时奏闻,故而不敢迟延。”“当真?”独孤后不等听完就火了。“臣不敢妄奏。”杨素进一步说,“太子所纳乃都察御史之女云昭训是也。”“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如此胡为,他又把元妃置于何地?”独孤后气得紧咬银牙,“且到临芳殿中详细奏闻。”原来,独孤后不只严禁文帝杨坚另幸女人,也规定儿子只能一夫一妻。她认定,男人一旦珠围翠绕,必定不求上进,沉湎温柔乡中,还要损折寿数。太子杨勇之妃元氏,又是她弟弟之女,日后杨勇继立,元氏就可正位中宫。因此她生怕杨勇身边另有女人夺宠而危及侄女前程,才嘱咐杨素暗中监视。想不到越怕越从怕上来,杨勇竟敢与她唱反调。杨坚与独孤后在临芳阁小轩中落坐,杨素将杨勇纳云氏的经过讲述了一遍。独孤后听了不禁更加动怒:“怎么,阿摩(杨广小字)他也动了邪念?”杨素如实回答:“云昭训原本答应委身晋王,只因太子位显,才又改而投入太子怀抱。”“真真气杀我也!”独孤后把茶杯狠狠顿在几案上。杨素看看杨坚:“万岁,为臣还有事启奏。”杨坚方才已很不自在。独孤后似乎成了一国之主,颐指气使发怒扬威,而他这个皇帝却被gan在一边。如今杨素一说,他立刻想到了自己的权威与尊严,便端起架子说:“准奏。”

杨素认真地说:“万岁,适才有边报来,南朝陈国君臣昏庸,国主陈叔宝宠幸爱姬张丽华,宠信佞臣施文庆、沈客卿、阳慧郎、暨慧高、徐析,忠言逆耳,终朝宴乐,武备松弛,民怨四起,正是平陈大好时机。”杨坚毕竟是开国之君,对一统天下且又耿耿于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来了精神:“好,机不可失,为伐陈,孤已准备一年之久,如今我朝兵强马壮,理应抓紧出兵。”一旁的独孤后感到受了冷落,把几案重重一拍:“把见地伐(杨勇小字)、阿摩两个不肖之子带来见我。”刘安答应一声:“奴才尊懿旨。”“且慢。”杨坚拦阻说,“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容我们再做商议。”“有什么好商量的。传来狠狠教训他二人一顿就是。”杨坚对杨素说:“你可以出宫了。”“是,为臣告退。”杨素识趣地退出。杨坚关心的还是大事:“爱妃,平陈正当其时也。你看何人可为元帅?”独孤后在辅佐杨坚立国上,还是有功的。对此她也很认真:“此番平陈,至少要几十万大军,这帅印可不能交与外人哪。”“依爱妃之见,这元帅只能自己儿子当才放心。你我五子,俊儿、秀儿、谅儿年幼,惟有勇儿、广儿可当此任。”独孤后想起杨勇纳妃之事:“匡奈这两个不肖之子沉迷声色,怎可当此重任。”“亲生儿子,总比外人可信吧。”杨坚说,“我平时听说广儿似乎很守规矩,节俭自律,不近女色,苦读经书,堪当此任。”独孤后也动了心:“我对广儿言行也时有所闻,称道他勤勉恭顺,除萧妃外,不近任何女人。可是,方才杨素所奏,想来不会虚妄,他们兄弟竟然争夺一个女人。”杨坚很信任刘安,见他立在一旁,便问:“你说晋王为人如何?”刘安:“万岁动问,奴才不敢胡言。如实而讲,所闻与万岁、娘娘一般无二。至于杨大人所奏,也许其中另有原因。况且不论如何,云昭训是在太子府中,而非晋王所有。单就这一点来说,晋王也是强胜太子。”杨坚扭头问独孤后:“如何?”独孤后想了想:“要辨别两个逆子优劣也不难,你我何不亲自去看视一番。”杨坚立刻表示赞同:“好主意。”“万岁看何时去为宜?”“今日无事。正可前往。”刘安想到晋王对他的好处,正所谓花人钱财替人消灾,主动开口奏道:“娘娘,万岁散朝后就一直批阅奏章,辛苦疲劳,当稍做休息,午饭后出宫不迟。”独孤后感到刘安之言有理:“也好。”然后,很亲昵地挽起杨坚的手,无限柔情地说:“万岁,且随妾妃到仁寿宫歇息片刻。”杨坚两日未近女身,正值渴思,此刻没有陈、蔡二女那夭桃初绽的秀色,这衰柳残花也就聊解饥渴了。他欣然随独孤后而去。刘安喜得心中念佛:“阿弥陀佛!真乃天助我也。”趁机急如星火般溜出后宫门。皇宫后禁门御河桥外,有一座金碧辉煌的茶楼“品茗堂”。它是达官贵人时常光顾之地,不像普通茶馆那样喧嚣杂乱,而是分外雅静。刘安快步如飞气喘吁吁奔入二楼雅间,恰与王义撞了个满怀。原来,王义久等刘安不至,已过约定时间多时,正要离开。“刘公公,为何此时方来?害我都等了半个时辰。”王义斟上一杯茶。“万岁不休息,我焉能脱身。”刘安将茶一口喝干。王义察颜观色:“看刘公公如此急切的样子,想必有重要情况?”“被你言中了。今日消息万分重要,关乎到晋王前程,而且时间紧迫。”刘安停下不说了。王义急着听下文:“刘公公,我这洗耳恭听呢。”刘安一笑:“船家不打过河钱。”“噢,”王义明白了,从怀之取出一锭银子,“足色十两,照例奉上。”刘安袖起来:“对不起,今天要加码。”王义感到为难:“我只带来一锭银哪,这样吧,回府后我禀报晋王,保证另有犒赏。”“我说过了,船家不打过河钱。”刘安故意卖关子,“今天要通报这件事可是关系重大呀,耽误不得。”王义着实为难了:“这,如何是好?”他深恐误了主人大事,不觉手触摸到胸前,毅然掏出了赤金护身符:“刘公公,以此做抵押,如何?”刘安接过抚摩片刻:“一看便知此乃你传家之宝,到我手中,可就赎不回去了。”王义顿了一下:“好吧,不赎就不赎,快将情况告知与我。”刘安发问:“你这是何苦呢?论身份你不过一个奴才,犯不上为主子如此做出牺牲。”“刘公公此言差矣。俗话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晋王待我天高地厚,我本沿街乞讨孤儿,非晋王收留,焉有衣食不愁的今日。为了晋王,莫说这传家宝,便性命也心甘情愿。”“好!”刘安把护身符又塞给王义,“晋王有你这样忠心无二的奴仆,也不枉为人主,我刘安夫复何求呢。你快回去告诉晋王,抓紧做好准备……”王义听罢,深感情况既重要又紧迫:“刘公公,我代晋王谢过。”深施一礼又说:“请放心,晋王一定重重有赏。”“不要说奖赏了,你赶快回去报信要紧。我也得即刻回宫,万一圣上呼唤不到,岂不糟糕。”刘安一阵风似的走了。王义也一路小跑奔回晋王府。见杨广、萧妃及宇文述等正在欣赏歌舞。八名少女,歌正浓舞正酣。王义慌慌张张跑进来,杨广大为不悦:“王义,你如此慌张失态,成何体统?”王义喘息未定:“王爷千岁,我有要事回奏。”杨广还想看歌舞,有几分不耐烦:“说吧。”“请王爷摒退左右。”“什么事,你神神秘秘的。”杨广看歌舞正在兴头上,“等会儿再奏吧。”“千岁,事关重大。”杨广只好挥手,令舞女和左右退下,只留宇文述在场:“好了,有话快讲。”王义明白宇文述乃晋王亲信,也就不避他了。他把刘安的话复述一遍。杨广腾地站起来:“当真?”“刘公公就是这样说的。”宇文述迫不及待地插嘴:“王爷,此事非同小可,这帅印势在必夺呀。”萧妃不以为然:“什么好事!带兵平陈,要远离京城,军旅艰苦自不必说,况且刀枪无眼,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杨广沉吟。宇文述急忙说:“千岁犹豫不得,只有建功立业,才能在万岁、百官心中树立形象,才有问津太子宝座的可能。”杨广已拿定主意:“对,这帅印势在必夺。”萧妃仍欲阻拦:“王爷,安居晋王之位免生事端,少生烦恼;谋夺太子之位,万一画虎不成可就反类犬了。”“妇人见识。”杨广此刻满怀豪情胸中激荡,“男子汉大丈夫为人一世,谁不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安享富贵有何乐趣。”“富贵从来难以安享。”宇文述提醒杨广,“如今不谋太子之位,只怕日后杨勇登基,容不得你安坐晋王之位。”“有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杨广吩咐王义“立刻做好准备,迎接父皇与母后到来。”于是,晋王府上上下下一齐行动起来,要以假相骗得文帝与独孤后的好感。与此相反,太子府内却正是歌舞升平其乐融融。杨勇自纳云昭训,几乎日夜厮守在一起。云昭训不只才色双绝,又极善逢迎。喜得杨勇心花怒放,粘得杨勇片刻难离。今天日上三竿之后,杨勇与云妃高卧方起。使女们侍奉梳妆完毕,天色已近午时,就在寝宫中传膳开宴。长几之上,美味佳肴,水陆毕集,杯盘罗列。杨勇手执金樽,并不急于宴饮。他对云昭训说:“爱妃,我与你投壶赌酒如何?”云昭训倩笑盈盈:“殿下,妾妃怎比您海量。莫若如此,我胜你一次你饮酒一樽,你胜我三次,我歌舞一回。”“妙!”杨勇喜不自胜,“畅饮佳酿美酒,欣赏丽人漫舞轻歌。莫说皇帝,便神仙也难求。”姬威奉命在十步外放置好凤腹银壶,杨勇与云妃各执十支金缨投箭,一替一分别投掷。倒是云妃胜多负少,杨勇业已喝下五樽,总算赢得云妃三箭,喜得杨勇手舞足蹈:“爱妃,你输了,与我歌舞。”云昭训不愧为名门闺秀,长袖舒卷,柳腰折合,婆娑起舞。四名伴舞少女,如绿叶围红,团团环绕,更令人赏心悦目。舞到兴处,云妃开金口吐玉音,边舞边唱起来:捧金樽银觞,斟玉液琼浆。喜仙子共舞,闻瑶姬低唱。翠袖添香,天韵悠扬。笑蜂狂蝶浪,且入温柔乡。“好!”杨勇击案称赞,“好个‘且入温柔乡’!爱妃你再唱,再唱。”姬威走到杨勇身边耳语:“殿下,唐令则求见。”杨勇不觉皱起眉头。唐令则是文帝派来的东宫侍官,与姬威一起专司文秘之职。因他不时规劝太子行为要检点,杨勇甚不喜他,近来只留姬威在身边侍候。遂不假思索地说:“不见。”唐令则已不等宣召径自走进来:“拜见太子殿下。”杨勇阴沉着面孔:“你擅自闯入,意欲何为?”“殿下,请恕卑职直言,你这里与新人灯红酒绿欢歌笑语,可知元王妃那里孤灯寒窗独自凄凉。”唐令则难改直谏的脾气,“该去看看元王妃了,哪怕去安慰她一下也好。”“唐令则,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杨勇发出怒斥。唐令则不惧冒犯虎威:“殿下,元王妃已两日未进饮食,不施粉黛,形容憔悴,其状惨然,其情堪怜。”杨勇有些动心。唐令则见状又说下去:“殿下即或不念旧情,须知她乃皇后娘娘侄女,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哪。”云昭训在一旁早已不满:“殿下,你还是快去陪伴元妃吧,妾不过御史之女,得罪了皇后可吃罪不起。”这句话把杨勇惹火了:“皇后娘娘怎么样?我喜欢和哪个妃子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姬威为主人着想,不忘提醒杨勇:“殿下,唐大人之言不无道理,凡事要适度,还是不惹皇后生气为宜。”杨勇又犹豫了,在思忖。不料云昭训竟掩面哀哀哭起来:“娘啊,女儿好命苦啊!”杨勇焦躁:“都别说了,唐令则你去告诉元妃那贱婢,我就是喜欢云妃,看在皇后面上,不把她打入冷宫就算便宜了。若不满,就去死。”“这……”唐令则没想到杨勇竟说出这样对元妃绝情对皇后不敬的话来。杨勇见唐令则不动,怒吼道:“你滚!给我滚!”“咳!”唐令则叹口气,“只恐殿下祸事不远矣。”被赶出寝宫的唐令则在屋门外与匆匆跑来的总管撞个正着。总管揉揉发酸的鼻子:“唐大人,多有得罪了。”杨勇正在火头上:“你找死呀,如此慌张是何道理?”总管顾不得礼数了:“殿下,快,快……”他越急越说不成句。“快什么,什么快!”杨勇用手指点着总管,“今天怎么了,你也犯傻。”“殿下,快去迎驾吧,万岁和皇后已到府门了。”总管总算把话说出来了。“啊!”杨勇也觉突然,一惊站起。他深知独孤后的性情,如今私纳云妃,又冷落元妃,娘娘莫非来登门问罪?他心中说:“神佛保佑,但愿莫有什么祸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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