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
“周丛,我这样教你的,出了事说是意外?”徐敬昶倒酒。
周丛闻着谷物和酒精的味道,“不是。和家人打球,输赢是次要的,我错在忘了这一点。”
徐敬昶眉头渐展,放在他面前一杯酒:“你已经18岁,可以喝酒、谈恋爱。这些我都不管你,但是,”他点着周丛:“任何时候,对待家人你最好放尊重点!”
周丛整个背抽搐着疼,他甚至怀疑背部神经被抡断了,但听到父亲的话还是撑着桌子站起来,对周立芳说:“妈,对不起。”
周立芳看着他额头上明晃晃的汗,再无暇追究其他,心疼道:“赶快回房间躺着吧,一会医生过来给你看伤。”
酒店廊道的灯时隐时灭,周丛的心也浮浮沉沉。有砸到母亲的愧疚,有被父亲打了的羞,还有下午被打断的想念。他慢吞吞挪回房间,周颜和纷纷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见他进来,周颜扶着他趴到床上,而纷纷则泪汪汪地看着他:“姨父打人,讨厌!”撅着嘴的小模样可爱得紧。周丛吹了吹她的粉腮:“哥哥这是小伤,但你要再哭就变成金鱼眼了。”
纷纷有些迟疑:“才不会呢。”周颜蹲下给她擦泪也逗她:“让我看看。呀!眼睛已经肿了。”纷纷立刻跑去照镜子,小辫子荡来荡去,天真极了。
周丛趁机说:“带纷纷去睡觉吧,一会医生过来,我怕吓到她。”
周颜看出来他在强撑,于是把手机递给他:“行。纷纷告诉苓苓姐了,你准备着她问你。”
“苏苓还在飞机上,怎么…纷纷,你又动我的手机?”纷纷“嗖”的一下闪出房间,不见了踪影。
周丛点开语音条,听到纷纷奶声奶气地说:“哥哥被打了,你能不能帮他报仇呀?”后面还补了一句:“姐姐你以后不要打字,因为…嗯…因为我还不认识字,你和哥哥聊的我看不懂了。”理直气壮地窥探聊天记录,还让苏苓给她提供帮助,这个小纷纷呀!
苏苓应该是关机了,暂时还没有收到消息。他预想着苏苓看到消息后,会像上次玩笑着把这件事掠过去,但事实并非如此。
第二天上午,她一下飞机就打来电话,“周女士又打你了?”
周丛有些糗:“没有。我打球的时候砸到我妈,然后被我爸揍了。”
苏苓沉默。其实海滩见面那一次,她就意识到周丛身上的自省和克制不是因为严厉的母亲,而是来自他看似温和的父亲。父亲的责任和担当会无声无息地影响孩子,尤其是男孩。而徐敬昶明显是一个游刃有余的父亲,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打,还能让你挑不出半点错,心甘情愿受了这顿罚。
苏苓正琢磨着该怎么给周丛报仇,徐敬昶就推门走进来了。见周丛趴着看手机,问他:“感觉怎么样?”
苏苓冷哼:“感觉到了父爱的沉重!”
徐敬昶听出来是苏苓的声音,乐得哈哈哈大笑,“好的,叔叔错了。以后打他前先经过你的批准。”
“您以后还要打他?”
“不不不,以后不打了。”
徐敬昶笑完问两个人在聊什么,苏苓淡淡说:“我们在聊周瑜打黄盖,结果曹操来了。”徐敬昶听了又是一阵豪爽的大笑。
周立芳站在门外听着他的笑声,心里滋味难明。她当年为了事业,生完周丛就结扎了,从来没想过再生个女儿。徐敬昶也没有说过什么,但对周颜和纷纷却是百般宠爱,甚至对苏苓的喜爱之情也是溢于言表。周立芳也是后知后觉,比起男孩,丈夫似乎更喜欢女儿。
晚上,周立芳提起这个话题:“你是不是更喜欢女儿?”
徐敬昶以为妻子嫌他不疼儿子,“好了,我就打他这一次。”
“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想要不要领养一个女孩?”
“怎么突然想领养女儿,咱们俩都这么忙,谁来带孩子?”徐敬昶说完又想起周丛,话锋一转:“想要女儿不是有现成的嘛。”
“谁?”周立芳反问:“你说苏苓?”
“对,苏苓很有意思,我看周丛也非常认真。”
周立芳沉默,她并不是无知妇孺,觉得自己的儿子和丈夫会被苏苓抢走,但一家人都这么认可苏苓,的确让她有些气不顺。
徐敬昶见妻子神色不虞,“你不让周丛谈恋爱,是出于哪一方面的原因?”
“我不限制他谈恋爱,只是时间和对象不合适。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我怕他贪感情上的鲜,影响自己的人生大事。”
“感情也算人生大事。”
周立芳不以为然:“第一次谈恋爱新奇多过于合适,长久不了。”、“再说了,她和周丛才认识多久,就勾勾缠缠,先是内衣然后是跟他回家,你让我怎么认可她?”
讨论儿子的性生活是一件尴尬的事情,徐敬昶尽量言简意赅:“他们没有越过底线。”
“哼,有什么区别吗,早晚的事。”
“无论早晚,这件事周丛要负主要责任。”
周立芳绕不过这个逻辑死角,开始转移火力:“你今天怎么回事,我说一句你顶一句,嫌床太舒服了,就去睡沙发。”
徐敬昶冷着脸关了灯,心里却默叹:“儿子,老爸尽力了。”
周丛背上的伤说轻抬不起手,说重又没有伤到筋骨,但冲浪什么的自然不用多想了。余下几天他一直躺在床上温书、看景。好在苏苓怜他被打,经常陪他。两人开着视频各做各的事情,间或聊两句,话不多,但气氛很好。这天苏苓在画画,周丛看着浪花堆迭处的笔触,密集又杂乱,明明是平静的海面却裹挟着风雨欲来的窒息感。
周丛问她:“心情不好?”
苏苓顿住,一会又笑着解释:“天气影响心情。等你从阳光热烈的海岛回到阴云笼罩的花市,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周丛当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当他回到花市,漫天的阴云也盖不住内心的喜悦。从机场回到家,又送走爷爷奶奶,周丛就有些坐不住。徐敬昶见他频繁地看手机,“坐不住就别陪我们坐了,想见谁就去见。”
“好。”周丛握住手机起身,一走出父母的视线,就狂奔起来。他摸着口袋里的礼物,买的时候觉得很适合她,该送出去了,又犹豫她会不会喜欢,又或者会不会收。但到了苏苓家,按了半天门铃却没有人应,周丛掏出手机。
“喂,周丛?”
“嗯,你没在家吗?”
“你回来了?”
听着她惊喜的语气,周丛笑:“对,我在你家门口。”
“我和我妈在逛街,你…能不能等我一会?”
周丛还没回话,就隐约听到苏母说:“你去找小丛吧,我自己逛就行。”留苏母一个人,苏苓肯定是不放心的,他干脆说去找她们。
苏苓说了一个商场的名字,周丛并不陌生,他来的路上还经过了。只是当时不知道她在里面,不然他们可以早一点见面。
眼下正值春节,街上、商场里到处是人,周丛在一个母婴店外看到苏苓和苏母。母女两人都穿着深灰色的羽绒服,拿着一对小鞋子正在讨论。苏苓的眼睛狭长,第一眼长相更像苏父,冷艳高傲,但放松下来某几个瞬间能看出苏母的影子。苏苓性格里温柔的一面大概也来自苏母,只是被她藏起来了,只有对熟悉的人才会流露。
周丛还在观察,苏苓已经发现了他。她向苏母指了指,跑出来。周丛微笑着看向苏母打招呼,然后站在原地等她。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以为要等开学了。”她像好兄弟般照着他的胸口捶了一拳,打完又想起他身上的伤,攀着他的肩膀:“伤好了吗?让我看看是母爱沉重还是父爱沉重。”
苏苓的话让周丛又想起那天的情景,他笑着说:“我都不敢那样和我爸说话。”
“纷纷要我给你报仇,我当然不能失信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