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节
另外，大多数平民还是相信教皇的，因为这些年来，圣城的田地一直是由教皇来祈福的，而三位离开的圣徒不管这事儿。所以他们也担心，去了新的圣地，还会不会有人为田地祈福？
现在冬季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快要开春了，这个时候离开圣城，除非能在两个月内就找到新圣地，否则必然耽搁今年的耕种，平民们也不敢冒险。
所以虽然萧条，但圣城出乎意料地还算安定，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动荡——当然，该动荡的，在三圣徒带人离开的那天已经动荡完了。
平民们以为这就完事了，甚至有些底层神官也这么想。三圣徒虽然离开了圣城，但他们并没有另立教皇，更没有像辉光之国那样建什么新教，这不过就是分成了两地而已，就跟高等神官会在外面自领教区差不多。
而且他们还有盲目的信心——三圣徒里没有擅长祈福的，新圣城也不那么好找，如果种不出足够的粮食，说不定有些人就会后悔了。
他们的信心都是建立在教皇身上的，但是他们不知道，教皇现在的情况并不好。
“你留在这里，是希望接任教皇吗？”教皇此刻正在与路西恩圣徒交谈，如果那些底层的神官能看见他现在的样子，可能会大吃一惊，因为他瘦得有些脱相了，脸上的皮肤紧紧地绷在骨头上，眼眶深陷，而颧骨和鼻骨则高高凸起，完全不像从前那个看起来就十分“神官”的教皇冕下了。
“并不是。”路西恩也忍不住多看了教皇一眼，“我知道我不可能接任这个位置。”圣城现在最大的危机是地下神殿的那个封印，而他的能力对变异的深渊生物并无用处，如果有一天封印再次破裂，教皇束手无策，岂不成了笑话？
教皇选择安东尼，也不全是因为他愿意留下来，更看重的，还是安东尼的力量——他所发出的红光，竟然跟默菲那造价高昂的魔偶一样，能够对变异幽灵造成有效伤害，这是圣城目前最需要的。
“我留下来，是因为我觉得您说得对，圣城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封印这扇门。我身为圣徒，不应该推卸责任。”哪怕他的能力对门已经没多少作用，但他总还能起到一些别的用处的。
加菲尔离开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个傻子，大约也觉得他留下是想争教皇的位置，但路西恩真的没有这种心思。在七圣徒当中，他也仅比啥都不管的亚伯拉罕名气大一点，但他的唱诗班虽然也能治疗，却远不如卡蒂亚的圣水，所以在圣城，其实也算是可有可无。
所以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够登上教皇的宝座，现在也一样。他只是觉得，他做了这么多年可有可无的圣徒，总归还是有点不甘心，想要更有价值一些。
“既然这样，那就由你来准备新教皇的加冕仪式吧。”教皇半闭着眼睛说，“另外，你也许可以试试祈福术，毕竟治疗跟祈福之间也有一些联系。”
“我？”路西恩略微有点诧异，“唱诗和祈福……”听起来毫无关系啊。
这个提议其实是安东尼对教皇说的，教皇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但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你试一试吧。”大型的调节气候的神术阵已经无法使用，在他死后，圣城周围这广大的土地，需要一个祈福者啊。否则这些土地的出产养不活这么多的圣城居民，那时候圣城才真的要乱了。
新的教皇（一）、没人发现教皇已经魔化了
安东尼可不是瞎提议。
他还记得陆希对于教会的祈福术的评价：大杂烩。
祈福术就是对田地进行祈福, 让粮食增产丰收的神术，但是具体这个神术的作用，在各个神官手上施展出来都是不同的。
以前安东尼也跟其他人一样, 觉得这是因为每个神官的等级不同, 所擅长的领域也不同，因此祈福的效果便不一样。可是经过陆希那么一分析, 他才发现原来祈福神术实际上包括了那么多不同的法术, 有些甚至跟庄稼生长都没有直接联系，比如说双塔的列文的杀虫术，说不定都该归到骑士那个圈子里，而不是神官……
所以安东尼现在的眼界和思想也都开阔了不少，听了教皇对于祈福的担忧，他就想到了路西恩。
路西恩率领的唱诗班, 主要是在各种庆典上为神歌唱的, 凡是听过那美妙歌声的人, 都说自己仿佛听到了神的声音，能够令傻子清醒, 瘫子行走, 瞎子复明, 哑子开口。至于说一些小病小痛，那更是一听之下百病全消！
这种说法当然有夸大其词之处，至少安东尼知道, 瘫子行走这事儿就未曾发生过，倒是曾经有双目如蒙白翳无法视物的老者, 在听过几次唱诗之后, 声称自己又看到了光明。
这件事当时令唱诗班和路西恩的名声达到了顶峰, 但遗憾的是, 这位老者在一年后眼睛就再次失明，并且在去田里除草的时候绊倒在地，摔死了。
这可就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幸运的事了，而唱诗班也被人质疑，甚至影响到了路西恩的名声。不过后来唱诗班里的一位圣女被爆出不守贞洁，勾引一位神学院的贵族学生，而路西恩又用歌声治愈了一位远途而来求医的大公之子，于是舆论就转了方向，大家都说是那个不贞的圣女玷污了唱诗班，而路西恩圣徒当然是无可挑剔的。
最终那个失贞的圣女消失了，而路西恩在那之后本可以再次声名鹊起，却不知怎么的也沉寂了下去。他依旧带领着唱诗班在各种庆典上唱出天籁之音，也每次都有人表示自己的病痛被治愈，心灵得到了升华，但路西恩在圣城却成了最没存在感的一位圣徒，除了庆典之外基本不现身。
根据圣城比较流行的说法，路西恩的唱诗是“神赐”，与卡蒂亚圣徒的治疗术并不相同。卡蒂亚的圣水可以随时随地治疗任何病症，但路西恩圣徒的歌唱则能取悦神明，令神明降下赐福，展现奇迹，令病人沐浴神光而痊愈。
治疗术虽然也是神赐的能力，但主要还是取决于施术者本身，因此可以随时使用。但神赐则不同，不但要看悦神的能力与机会，还要看神是否愿意降下赐福。别的不说，就算是路西恩圣徒，也不可能半夜三更的想起来就嗷嗷唱歌吧？他不睡，神也不睡的吗？
总之，因为露面的机会较少，而效果又不固定，路西恩的名头就不如卡蒂亚，再加上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也沉默了许多，信徒们说到治疗，就还是会想到卡蒂亚圣徒，甚至是苦行主教柯恩，却基本不会有人想到路西恩圣徒。
要说安东尼从前，肯定也是跟其他人一样，认为路西恩圣徒的能力乃是“请神赐”。但现在，他连对神的信仰都崩溃过了，当然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神都没有，请谁来赐啊？所谓的神赐，其实就是路西恩的治疗能力啊。
而治疗，很多时候就是促进细胞生长，人体是细胞构成，那植物也一样是细胞构成啊。因此治疗与祈福，其实还是有点相通的，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大部分神官都是既能治疗又能祈福的原因吧。
路西恩当然是没干过祈福的。因为他的觉醒从开始就是以音乐的方式展示，因此直接就被划归到了唱诗悦神的范围内，谁也没想过要让他去祈福——给地里的庄稼奏乐吗？庄稼又没有耳朵，听了能有啥用？
所以路西恩对于教皇的命令，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不免要想想，是不是教皇有意在整他，毕竟他的唱诗班大部分都跟着三圣徒跑了，没跑的只有一些圣女，就等于他手底下已经没啥人了，想整他也很容易了。
是的，唱诗班的圣童基本上跑光了，留下来的都是圣女。
这些唱诗圣女，很多都只是最基本的教徒，也就是身上稍微有那么点儿神恩之光的人，就跟当初的妮娜她们一样。而这些唱诗圣女的命运，从某些方面来说也跟双塔的圣女差不多，也就是说，她们也是“属于”某些人的，或许是高等级的神官，或许是大贵族。
之前那位“勾引”贵族学生的唱诗圣女，就是其中之一。与其说是她在勾引，不如说是该学生看中了她，然后通过自己认识的神官施压，把人弄到了手。这名学生是某国的王子，说起来并没有多少觉醒的天赋，之所以能来圣城，是因为长子不想让这个弟弟在眼前呆着，就给他“寻了个好出路”，送来神学院学习了。
神学院最初建立，虽然确实收的都是贵族学生，但对于天赋也很有要求，进来学习的人如果一年之后还没有觉醒，就得自动退学，把名额让给别人。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关系户也是越来越多，这位小王子就是其中之一，在神学院已经呆了三年，觉醒是连个征兆都没看见，倒是被他上手的圣女有好几个。
当然，最终倒霉的只有那一个，至于之前的几个，因为此事不好闹大，所以幸运地被压了下去，没有翻旧账。
事发之后，这个小王子倒是啥事儿没有——他是被“勾引”的受害对象嘛，最终只是交了一笔供奉权当赎罪，就继续逍遥地在神学院又呆了两年，直到他的长兄顺利继承了王位，才把他召回了自己国家。
至于那个倒霉的圣女，早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把这件事压下去，主要是路西恩出的力，其他人觉得他是怕自己名声受损，毕竟唱诗班是他在管理，但只有那几个战战兢兢唯恐自己也被翻旧账的圣女知道，路西恩曾经极力为那个倒霉的圣女辩解过，希望送她去苦修院修行就好。
虽然最终那个圣女并没有得到这样的优待，但唱诗班里的一部分圣女们对路西恩却有了那么一丝复杂的感激之情——感激当然是感激他保住了更多的人，复杂却是因为，其实路西恩当然是知道她们的处境的，但是他也没有用圣徒的身份出面，阻拦那些人对她们的“要求”。
但是尽管心情复杂吧，这些圣女还是在教会分裂的时候，选择了留下来。事实上，对于圣城现在的萧条，这些圣女还挺高兴的，高级神官少了一批，神学院的学生也离开了不少，那需要她们“服务”的人就少了很多啊。
在这个时候，让她们去祈福，她们也很愿意，因为这总比“服务”好，田地至少不会对她们做什么的。
至于为什么要让唱诗班去祈福，圣女们倒是有自己的理解——反正都是求神赐嘛，那神能赐福于人，自然也能赐福于田地和庄稼，只要神愿意就行嘛。
路西恩的想法是没有这么简单的，但他现在也只能听从教皇的安排，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留下来能做什么，反正肯定对付不了变异幽灵就是了。
结果他和他的唱诗小组——现在都没法称唱诗班了，人太少——就被塞了一份《实验田祈福方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