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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二:少年行(19)两心同

 

白思芷已经想不起她是怎么回到客栈的。

她方才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嘶吼挣扎着,七窍流血。铁骨铮铮的壮汉用指尖将自己挠得体无完肤,却犹觉不够,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样恐怖的场景是她无法想象的。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往日同她一起笑闹的叶阙。他神色淡定从容,甚至能再俯身向那几个濒死之人询问问题,很显然早就习以为常。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和迟疑,回来的路上,一向同她并排而行的叶阙默默走在最后,反而是水芝陪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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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白思芷依然神情恍惚。她不知该怎么面对叶阙,便借口身体不适躲在房中。幸好昨日夏雨回来得早,什么都不知道。白思芷便托了夏雨帮她将早膳端入房中。

白思芷看着眼前热腾腾的浮圆子,不觉有些新奇:“这客栈今日还能提供浮圆子?”

夏雨随口答道:“小姐,这可是香合斋的浮圆子,昨日客栈中提供的怎么能相提并论?是叶公子一大早就去店门口央店家特意做的。”

夏雨一早就看出叶公子对他家小姐有几分情意。眼看着小姐每次同叶公子相识后,笑颜都变多了。旁观者清,夏雨看在眼中也为小姐高兴。至少,小姐同萧大人在扬州的那段时间,都没如此开怀过。

若说夏雨还有什么顾虑,那便是小姐曾嫁过人,如今身份又“来历不明”。她虽不知苗人的习俗如何,但以中原人的观念来看,就算叶公子本人不在意,也无法左右他高堂的看法。一想到这点,夏雨有时愁得晚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今日看到叶公子亲自买来的温热圆子,正月寒风都未散了它的温度,夏雨释然。且不说如今小姐同叶公子还未定情,便是无缘在一起,还有她回永远支持小姐的。

软糯香滑的浮圆子进入口中,甜腻的芝麻馅在唇齿间爆开。浊汤的热气熏了她的眼,心底有些酸涩。白思芷无法想象,向来心性甚高的叶阙求人的样子。只是为了一碗无关紧要的浮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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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船一路向南而下,白思芷看着江两侧的万重山叹了口气。

自上元节之后,她已经躲了叶阙近十日。那日的场景太惨烈,她看见他总能想起地上面目狰狞的尸体。她心知叶阙是无辜的,旁人要取他性命,他有这样自保的手段总是好的,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不自在。

叶阙何其聪明,很快便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水芝见白思芷一直在房中称病,便劝她出房走走。白思芷有些害怕碰到叶阙,刚想推脱,才从得知叶阕有事不走水路。他方才从码头下了船,已经骑白马先行离开了。

“那他还会回来吗?”白思芷忍不住问道。

水芝探究地看了她半响,慢吞吞说道:“教主说会在岳阳同我们会和。”

白思芷愣了一下,敏锐地抓住她话语中的字眼:“教主?”

“对,苗疆绮蝶教的教主,还是我们避枫阁的阁主。”

水芝大概明白白思芷此时的感受。一个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子,自然是从未见过杀人的场面。谁又能第一次见到尸体就从容淡定呢?水芝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时,看着满手的鲜血忍不住吐了出来。到后来,她也慢慢长成了这副杀人不眨眼的样子。

教主有事要忙不假。此次会有仇人寻上,就是因为随行中有人暴露了长相,回阁里却未曾汇报。上元节当夜回到客栈后,教主就发了很大火,那位“罪魁祸首”连夜被打发回霞姨那里领罚。

一想到那人要受到的处罚,水芝都不寒而栗。可见是触了教主逆鳞。

至于逆鳞是谁,如今他们都已心知肚明。

此番教主突然上岸,除了体谅白姑娘之外,大概还存着永绝后患的意思。

水芝总觉得,这些话该由教主亲自告知白姑娘,但眼下他显然没有这个时间。教主在他们面前向来严肃,也就是白姑娘在身边,他才对他们和颜悦色了几分。眼见着教主下船时脸上透着寒意,水芝能预料到,若是到了岳阳两人的矛盾还未解开,教主的脸色恐怕会比今日下着霜雪的天空还要阴沉。

水芝开始向白思芷讲述起绮蝶教的起源和避枫阁的来历。

白思芷这才明白,原来当年叶阙独自上京寻亲,是因为绮蝶教当年的右护法利欲熏心,同大梁的皇子做了交易,妄图用蛊干涉储君之位和朝政。叶阙当时还是少主,绮蝶教内部由他的母亲管理。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他听闻此事后,只留下一张纸条便一身孤勇地前往中原。

将恶人严处后,叶阙便借着这个机会在中原创建了避枫阁,并立下一条必须死守的规矩:绝不干涉任何皇家之事。

白思芷曾猜测叶阙的身份并不简单,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不俗。也是,叶阙此人举手投足间都是一副非池中物的气魄。若不是他故意在京城扮作纨绔,恐怕早晚也会崭露头角。

水芝看到白姑娘神情不再抵触,又悄悄向她说起教主的好。他们避枫阁的许多人都是捡来的弃婴,从小在阁中长大。如今虽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但到底比风餐露宿强了百倍。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功夫。一开始时,抚养这些孤儿的支出远超过接任务挣的钱,教主没有丝毫埋怨,甚至拨了绮蝶教的钱财来养他们。

“白姑娘,”水芝试探着说,“我们教主对您的好,我们都看在眼中。若您不曾同他生嫌,也请莫要因此疏远教主。”

白思芷愣了一下,原来叶阙对她的感情竟如此明显。而她扪心自问,不是没有对他心动。

水芝走后,白思芷回房沉思。夏雨走了进来,“小姐这几日还是身体不适吗?”

唯有夏雨,还一副什么都不曾知晓的样子。

白思芷心念一动,问起她这位相伴多年的丫鬟:“夏雨,你对叶公子如何看?”

“叶公子?叶公子当然好呀。他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又对小姐如此体贴。有时奴婢甚至会逾越地想,若小姐当初嫁得是叶公子就好了,何必再受那么多年气,最后险些连命都搭了进去。”

只她们两人时,夏雨说话就随意多了。白思芷微微翘起嘴角,心中的郁结不知何时已经释然了。是了,她何必要纠结于叶阙的来历。世人皆苦,每个人都无从选择自己的出身,何必要按照封建礼教的标准去约束他人。难道这么多年,她在宣平侯府中被误解、约束得还不够吗?

这段时间有叶阙陪着,她很少想起宣平侯府的事了,如今想来,竟恍然若梦。倒是叶阙的音容相貌,同他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能清晰地忆起,让她心中多了份甜蜜。

白思芷惆怅地望向岸边,春风又绿江南岸。也不知叶阙一路上是否顺遂。她已经开始思念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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