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节
他从存善堂一离开,即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找了个人交代缘由,另一头却是打定主意,再跟薛凌见面时,老实赔个不是,银子也不要了。说两句软话,将屎盆子全扣幕后人去。
要是这小娘子得罪的起,只管让她去找,若是得罪不起,看模样并不是个难为人的,大家好好商量,落个皆大欢喜。
真个要不好商量,那就只能像现在这样。他已经将江二夫人身份有疑和存善堂当日详细经过悉数告知给信的过的人,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大家一起死。
这算计倒算得圆满,要没有霍家一档子事,薛凌难免束手。便是她以前那个只图当下痛快的性子,怕也要思虑一二薛璃还在江府里成日做他的春秋大梦。
只是,天一亮,要么她死了。要么,御林卫里就站着李阿牛和江府。这个五爷,算得了什么东西?
她轻声道:“是吗?都说与了谁知”?说着笑了笑,看着五爷道:“你知我是谁?就能说与人知?”
五爷一愣,但情势危急,也由不得细想。好歹薛凌是停了手,他便以为还有商量的余地,赶紧道:“江夫人,我只是为人办事,是非有意刁难,你是国公家中女眷,当知官大一级压死人,当日之事,我刘五若说出去半分,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夫人,身不由己。”
“你叫刘五啊,你不是,已经说出去了么,可惜今日无雷,可见苍天无眼。”
薛凌摸索着剑柄,缓缓将目光移向别处,道:“我赶时间,另外两人住哪?我不伤旁人。”
“夫人……”
平意被一把抽出,薛凌抬脚将人踢出老远,仰躺在地,手刚好够到那黄铜缸子。她避开血迹上前,蹲下身道:“我问最后一遍,另外两人住哪?”
“你莫慌,想好些再答。若是我去了找不到人,看时辰,离我们那天所约还有些早。我又无处可去,只能再回到这里。能做出什么来,自个儿也说不好。”
她倒转平意,用剑柄在水缸上轻敲了两声,道:“莫拿那些瞧不见摸不着的旁人来吓我,你说与谁知,我也不在意。”
“那天,我原是要放你们离去的。”
“今天,除非……”,她又敲了两下,顽笑般道:“除非三年前获罪自尽的薛弋寒大将军能活过来。”
刘五躺地上,鼓着眼睛呼气半晌,认命般闭了眼。他对自己什么身手有数,何况现在已经重伤在身。
“夫人,祸不及妻儿。”
血溅了那黄铜缸子大半面,薛凌起身还不忘循着旧时习惯,将门栓带上跳了墙。剩下两人皆不值一提,好似剑捏在手上的时间还不如赶路所耗费的时间长。
这三人住处说远不远,却也并非临近,她马不停蹄,唯恐误了时辰。直到最后一人鲜血流进,平意回袖,心才定下来。
都死了,这样才对,唯死人再不会添堵。
天边已现了红光,再要穿着血衣上街,总是有所不便。她随手在最后一人处翻了件男人脏衣裹上,冲到北城门处时,离卯时三刻还差了几个刻度。
江府的马车倒是早早就等在这了,城门卯时即开。但最初赶早出城的人,都被盘查的仔细,江府不过寻常富贵家打扮,要说赶路并不合时宜,他们并不急着追人,只让薛凌晚些无妨。
套车的马蹄子上是崭新的马蹄铁,四只皆用朱砂点了指头大个红点。若非提前知晓,当是没谁瞅着一匹马脚牙子瞧,便是有人问起,只说新上路图个吉利,倒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薛凌走上前对了暗号,有小厮叫她一起去用个便饭,道是自家主人家还得过会才启程。不远处茶楼里已有灯火人影,薛凌跟着进去上了楼,说不得江府贴心,但一早这里已备了给薛凌替换的的衣服。
倒不是让她去做个窈窕淑女,而是备下的这身衣服,更适合……去拿人性命。
虽说明面上霍云昇只有三人跟着,但霍家有无别的安排,薛凌与江府谁也不敢打包票。去追反而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能由了薛凌磨磨蹭蹭,实则是霍云昇并没走出多远。
霍准本谨慎,恐京中有变,故而交代霍云昇第一日先在周遭遛一遛,若是有人盯着霍家,多半会跳出来,到时候离得近更好编排一些。
另外却是那三胡人不能上路。京郊小城众多,梁人饮细,出了京百八十里地,一行人歇脚,有店家上了鱼脍。说是沿江刚捞的花鲈,切的薄如春冰,可透人影。
霍云昇自是不以为然,霍家有什么东西没吃过。寥夹了三两片做个消遣,那三个鲜卑人却是大呼至美,盘中食尽,又喊店家上了一大碟子。
霍云昇心头有轻蔑之意,却也并不表于形,笑笑自饮茶水,随了几人贪多。哪知启程再走,三人齐齐上吐下泻,拉的直不起腰。
这一来而去,走的就更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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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甘
薛凌原是想着霍云昇会一路摇晃着到宁城,她却忘了,一旦到了霍家势力范围内,霍云昇便能换马赶路,再无需躲在马车里避人耳目。
是以几个胡人闹肚子,他乐得顺水推舟。一面找了地儿安顿,一面假意催促说是“私自离京已是冒险,如此再三耽搁,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宁城。”
那几个胡人心如明镜,却也焦急万分道:“实在不知鱼生下肚能让人这般不是,既然大家已经启程,足见双方诚意。不如霍少爷想想办法,先行修书一封给王上,让他只管动手,等身子利索些,大家连夜尽快往宁城赶就是了。”
此话正中霍云昇下怀,天助霍家一般,胡人粗野,吃不惯好东西好像也没什么说不过去,他又是瞧着那三胡人狼吞虎咽吃了两大碟子。这生腥之物,未经烹煮,本也就容易坏人肠胃,得亏霍家几人都没多吃。
急着递信将情况告知拓跋铣,亦是没什么不对。天下什么局势,几个掌权的都清楚,想必拓跋铣也巴不得早日尘埃落定。
正如那胡人所言,霍云昇既然已经启程,足见霍家诚意。不说让拓跋铣立即杀到羯人帐子去,起码可以备着刀了。
这信一递出去,霍云昇倒恨不能找点巴豆来再讲这几个胡人困上几天。只要拓跋铣拿下羯,他无需再往宁城跑这一趟。既省点功夫,多少也放心些。纵是最近事事太平,但私自离京,还是前往霍家军权之地,总不是个好苗头。
若最终免不了要受累这糟,耽搁些许也不打紧,等出了怀远关,就弃了马车,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并不会误了到宁城的日子。
双方如此闪躲猜忌,第二日薛凌已在茶楼里换好衣物时,霍云昇一行人勉强行了百里余。且几人什么情况,江府虽不能说个准数,但马车走走停停,那几个胡人上上下下都被看的分明,自然知其有意拖延。
而江府派来跟着薛凌的人,都是生面孔,无需像霍云昇一般隐匿身形。快马加鞭追上去,顺利的话,确实午间多一会就能回来。
她恐申屠易来了找不到人,便没在茶楼多做停留,稍作收拾,捡了桌上俩点心,一边啃着一边到了江府马车处等。
申屠易比约定时间来的也早一些,直走到薛凌面前,喊了声薛姑娘,她才反应过来。这人脸上不知是涂抹了什么,比之以往白了好几个度,刀疤也藏的严实,别说洗洗,估摸着得撕一层下来才能见着。
薛凌艰难将口里点心碎咽下去,要说气氛该凝重些,只是申屠易滑稽的让人忍不住乐。她倒是忘了,申屠易还是个通缉犯。
若不是拾掇拾掇,一出门,就得让人扛衙门去。只是那会去存善堂时,恍惚还是原样,这不多会,都是去哪弄的滴粉搓酥,好端端一个人弄得跟跟荒庙里缺了彩的唬人鬼般。